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表白,多一分或是少一分都会失了他的本意,若是按照传统写,会有两种情况,林语溪要么是装作没听到,要么是娇羞万分地半推半就或者拒绝,不过面对林惊尘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帅哥,应该很少有人能抵挡他的魅力。
许欢颜身为局外人,幽灵一般的立在船头,看着林惊尘眼睛里骤然亮起的光芒缓缓黯淡下去,她也开始替他紧张了。
林语溪只是支着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亮亮的,甚是好玩的意味,沉吟片刻,“你紧张?”
林惊尘愕然,讷讷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这般通透,眼中的万千星光顿时黯然失色,半晌才道:“今日这么轻易地与姑娘同乘一艘船,是有些紧张。”
一直撑腮把玩着青花酒盏的林语溪动作稍停,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带一丝讶异,撑着小几轻身靠近他,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她喉间微动,正准备说话,不远处传来洞箫声,她诧异地偏过头,什么也没说,轻身跃上了那座高台,翩然落地,旋转舞动,如风中蹁跹的蝴蝶,轻盈得不似尘世中人。
高台之上起舞的女子停下了动作,怔怔的看着她出神,许欢颜看着她在风中舞动,清冷的脸庞带着明媚干净的笑容,目光却是落在出神的林惊尘身上。
“呐,林惊尘!”林语溪眼睛里都溢满了纯粹的笑,光洁亮丽的额头沁出了一层亮晶晶的薄汗,她朝林惊尘的方向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他牵着自己,嗓音第一次带上了少女独特的娇嗔,软软糯糯,浮沉几秒,落在心底最深处。
白色的水袖划过眼前,许欢颜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却发现只是一片幻影,画面一转,却是到了一个大堂之内,阳光从镂花的窗户里透进来,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许欢颜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林语溪,只觉浑身发冷。
林语溪穿着大红的嫁衣,素净的脸上终于着了颜色,然而眼角一滴清泪,晕开了妆容,那颗泪痣愈发悲戚,灵动的大眼睛神色全无,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双唇发白,瘦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林惊尘和她差不多,俊逸的眉眼充满了绝望和哀伤,看向林语溪的眼神变得复杂而痛苦,似乎在隐忍压抑着什么,看向高台之上那个威严的男子,眼里带着不可置信和侥幸,喉间发出痛苦的音节。
听完他们的对话,许欢颜如遭雷劈,林语溪和林惊尘竟然是堂兄妹,那也就是说不能结婚,难怪会那么痛苦,彼时以她的心智并不能理解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她感到难过,完全是因为当事人的情绪传达给她了。
林语溪漠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跪得太久发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也是颤抖不稳,她面无表情地转身,比初见时更加清冷,她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义无返顾地走出了那个大厅,曳地的裙裾舞在风中,猎猎作响。
外面阳光正好,温暖得刺眼,但她的心却如坠冰窟,一冷再冷。
许欢颜追着那抹红色,忽然风起,大雪纷飞,飞扬的雪花似朵朵白梅,飞旋在林语溪身侧,她的白衣与漫天的雪浑然一色,只有垂直脚踝的黑发,是这方冰雪世界的唯一别样的颜色。
她闭着眼睛,好似有一个巨大的漏斗悬在她头顶,一股透明的气流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明明是寒冷的雪天,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眼角那颗泪痣却愈发显得悲凉。
云雾海是没有这样的大雪,这完全是她的武学修为领悟了冰之意境,从而引发了天地变化,然而,这并非玄气的单独作用,其中还包括妖兽才能修习的灵气,她处在空灵状态,完全是无意识的,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人类和妖族的关注。
画面流转,她的记忆如同奔走的河流,许欢颜已经习惯了突然脱节的记忆,从那些记忆的碎片里,她看到了太多的杀戮,从最开始看一次吐一次,到后来完全麻木了,哪怕是破碎的四肢从眼前飞过,还带着模糊的碎肉,她也能坦然视之。
她看到林语溪撑着那柄二十四骨油纸伞行走在雨中,还是原来的竹色,还是素净的伞面,只是那朵冷紫色的海誓花不见了。
也许是杀戮太多,那泼天的大雨沾染了血气,雨竟然带着淡淡的绯色,她面无表情地在战场上走着,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痛楚。
又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林惊尘似乎没有任何岁月侵扰的痕迹,只是眉间那股fēng_liú闲散的意态变成了稳重,没有伞的遮蔽,他也没有被雨淋湿,仿佛又一个无形的光罩,没有什么可以破开他的防御。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林语溪一侧,神情有些痛苦,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目光只要触及她没有表情的脸,眼波就会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们的嘴唇在动,应该是说了些什么,许欢颜明明隔得很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记得林语溪笑了,明媚的笑容,没有悲伤,也不觉得悲戚,正如初见时那么单纯。
画面最终定格在她死前的那个瞬间,随着她身体的消失,这片记忆空间也失去了光亮,轰然崩塌,许欢颜的意识一点点抽离。
她睁着眼睛,木然地看着房顶,脑中一直回放着他和林惊尘最后一次见面她露出的那个笑容,最开始,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么痛苦,还要笑,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因为她决定放下,和死亡比起来,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