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妆衣就跟着桂婆婆就到了红袖楼外。大门是朱红色的,挂着旖旎的八角宫灯;楼高五层,每一层的围栏上都雕画着风雅精致的花纹,风花雪月,鸟兽虫鱼。纸窗纱里一派灯火通明,楼里悠悠地飘出丝竹琴韵,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墨香。刚进门,一个姿容明艳的少女就笑呵呵地就迎了上来,圆圆脸蛋上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笑道:“这不是珍膳房的桂婆婆么?莫不是给红袖姐姐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不知可有香涵的份儿?”
“就你最贪嘴。”桂婆婆爱抚地轻斥,几包桂花酥塞到了名唤香涵的少女手中。那香涵面露喜色,连声道谢,桂婆婆亦笑道:“麻烦涵丫头你去通报一声,老身有事求见。”
“婆婆稍坐片刻,香涵这就去通传。”少女狡黠地把身子让出一条路,“请。”
两人被引进后堂后,香涵便上楼向那位红袖姑娘通报去了。妆衣不由自主地四下打量来,这是一个方寸大小的房间,仅放置着一套红木桌椅而已。那桌椅雕工精细,精美雅致。妆衣正暗想这红袖姑娘是什么摸样,隔屋的珠帘被香涵挑开,只见一位身着红色纱裙的女子款款走来。
那女子模样甚是端庄,莫约二十五六上下,这样的年纪在风尘之地已不算年轻。她肤白似雪,长发挽成一个百鸟朝凤髻,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懒懒地斜插着一支翠玉蝴蝶步摇,却衬得一片樱唇更是绯红。的确是个标志的美人,可也仅仅只是标志而已,维京的大街上有很多这样的女人,固然美丽,却没有一点特色。莫说妆衣在天波府那位那以娇艳著称的四娘,即便是她早故的生母,也要比这位红袖姑娘美上几分。
这真见到了,妆衣不免有些失望。
桂婆婆走到妆衣身边,介绍道:“这位就是红袖教坊的总善才,红袖姑娘。”
“见过姑娘。”妆衣颔首行礼。
“不必拘礼。你的事桂婆婆已经大致告诉我了,以后你在红袖楼学艺,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定会像照顾亲妹子那样照顾你。”红袖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妆衣,语调不温不火:“待会香涵会把教坊的规矩细细地告诉你,在教坊就得按教坊的规矩办事,任谁坏了规矩都一样要受罚,可千万要记住了。”
“谢姑娘提点。”妆衣不卑不亢地应道。
“这里的训练会很辛苦,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想在姹紫嫣红出人头地就必须先在此经受磨练。这五年若你能好好学习才艺,日后必定苦尽甘来。”红袖这话说得淡淡的,但却是她的肺腑之言。
“谨记姑娘教悔,妆衣自当竭尽全力。”
红袖莞尔:“真是个乖巧的丫头,只是不知基础如何。我且考你一考,何为女子三从四德?”
“回姑娘话,三从是指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乃妇德、妇言、妇功、妇容。”妆衣谦卑地接口。
红袖觉得自己的第一道题实在是太没水平了,于是为妆衣加码:“东汉末年,天下三分,蜀相诸葛亮智取汉中时,魏兵溃退斜谷。进退两难之际,曹操向他的部属们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是鸡肋。”妆衣略一思索,从容道:“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多待无益,不如早归。于是曹操和他的大军不日便退兵班师了。”
“好一个‘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红袖来了兴致,一张俏脸喜露于表,她愈发喜欢这个孩子了:“诗词对歌学过否?”
“偶有涉猎,愿听红袖姑娘赐教。”妆衣如是说。
红袖略想了想,吟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几乎没有思考,妆衣脱口而出。
红袖不可思议地望着妆衣,旁听的香涵与桂婆婆更是瞠目结舌。她红袖是下梁清馆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若非到了年纪,神公子又怎舍得让她委身于这小小教坊之中?这女娃年纪轻轻,文采竟不输于她,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还是她红袖人老不中用了呢?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能耐,教坊规矩,收人过三关,你已经全部通过了。这最后一道题,不管你能否对的上来,你都已经是我红袖楼中一员。只是近日闲来无聊,我还想再考你一考,不知你意向如何?”
听红袖这么说,妆衣也来了兴致,诺道:“请姑娘赐教。”
“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红袖轻唱,曼妙的歌声带着新一联对子娓娓道出。不是她刻意刁难,因为她相信这个孩子一定能对上,在这个孩子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桂婆婆心知她又给妆衣加码了,这次的对子字字部首相同,还须用相应的曲牌唱出才算正确。想必是红袖动了真格,就是请四大花魁来对这样的对子也要费一些脑筋,何况才十三岁的妆衣?
妆衣若有所思片刻,随即浅哼:“远避迷途,退还莲径返逍遥。”虽然妆衣的带着声音稚嫩生涩,但与方才红袖的唱段衔接起来是异常的连贯,用词之精确更是无可挑剔。
“阁下高才,红袖佩服。”一阵沉默后,红袖两手交叠俯身对妆衣拱手作揖。有经验的人可以看出,红袖对妆衣行的是清馆中花魁之间见面才行的的正礼。
“香涵,领妆衣去用早膳吧。安排她住下后,给她挑一套乐器,卯时的时候带她来畅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