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容止却无动于衷,由着他吵由着他闹,就是不肯遂他的心愿。于是,明熙暗自在心里决定,他要更讨厌这个大冰块。哼,再也不理他了!
小孩子的情绪很是很容易被安抚。前一刻还气鼓鼓的宇文明熙,在看见一桌子的菜肴时,立刻变了张脸,嘻嘻笑着跑到桌前,有些吃力地爬上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椅子。可怜小家伙真是饿极了,徒手就抓起一颗包子咬了一口。似乎是觉得包子的味道不好,嘴一瘪,将仅吃了一口的包子随手扔到地上,再想去抓别的吃食时,小手却忽然被按住。
明熙不解地抬头,当对上‘娘亲’冷厉的目光时,小心脏登时一缩。他做错什么了吗?
绯雪却在这时弯下身捡起刚刚被他任性扔在地上的包子,冷厉的神色稍有和缓,坐在明熙身边,耐着性子与他说道:“这包子由小麦粉做成,明熙可知道?”
明熙自然是摇头。小小年纪的他,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小麦粉源自农民伯伯播撒在地里的种子,经过风吹、日晒、雨淋,方可长成成熟的小麦,进而研磨成小麦粉,制成这可口的包子。其实人就同这‘包子’一样,也要经历不同的磨难,方可成为有用的人。明熙不愿吃包子,任性的把包子扔掉。若是有一日,明熙也如同这包子一样,遭人丢弃,明熙可会开心?”
宇文明熙摇了摇小脑袋,眼睛一红,忽然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娘不要我了,她走了,就不回来……”
绯雪听出明熙口中的‘娘’应该是指他的亲生娘亲,窦瑛。虽宫中事她了解甚少,但以她对颜云歌的了解,如今权柄在握,她断无可能把已经到手的太后权柄再瓜分出去。故,唯斩草除根,永除后患。窦瑛的死,也就成了一种‘必然’。
绯雪原想用道理告诉明熙应该珍惜粮食,不想却引起了小家伙的伤心事,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愧色,随即将痛哭流涕的明熙抱进怀中温声劝哄起来。
宇文明熙的小脑袋搭怂着,肩膀更因啜泣而一颤一颤,看上去好不委屈,着实惹人心怜。
想想,他也不过只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就要被迫经历普通人穷极一生也也无法体悟到的跌宕起伏。先是亲生爹娘先后离世,他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被推上皇位,却又因为某些人的权势野心而被迫沦为被急欲铲除的对象。命运对这个孩子未免太过不公。
随着时间的流逝,明熙的啜泣声渐趋渐弱,终致无声。伏在绯雪身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竟是睡着了!
绯雪想将他抱到床上去睡。洞察其意的夏侯容止似乎担心她抱孩子会累,走上前来,从她怀里轻轻将熟睡中的小家伙抱了过去,大步走向床榻。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而又有些隐隐的暧昧。双双坐在餐桌前,夏侯容止只一个劲地倒酒来喝,绯雪则安静地吃饭,两人之间几乎零交流。
若是明熙醒着,吵吵闹闹的,绯雪便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小家伙身上,倒也不觉着气氛有异。然则明熙这一睡着,忽然静下来的房间里有他与她,反而令绯雪有些无法适从,更无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夜……
清晨,从睡着一个男人的床上醒来,她的震惊可以想见。当时,她只想着要‘逃’,根本无暇细想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此时冷静下来,思绪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昨夜的记忆上打转,却因醉酒,使得记忆时断时续,难以承接。最后能想起的记忆是一个吻!
抬眸,偷瞄的视线捕捉到他唇上有被咬伤的痕迹,绯雪心下一阵暗恼。果然!那个吻是真的。当时似乎是他强吻自己,而她为了‘自保’,则狠狠地咬了他。至于后来的事……
“随我回京都吧。”
他的突然开口,打断了绯雪思绪,就连夹菜的动作也是一滞。回京?
“当初既然离开,我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到那里。”唇角轻挑起冷笑的弧度,美眸微眯,凝聚起几许讽刺十足的寒光。
苦笑。即便夏侯容止早已预想到她会有此回答,听到她如此说,内心仍是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这么说,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气氛再一次凝滞。他不再开口,只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似乎是想把自己灌醉,以此来麻醉心伤。绯雪也不说话,却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美眸漾起几分复杂的情绪。她不想回京都,并不完全是因为他。那个地方让她无时不刻不感觉到疲惫,她是真的不想再过那种‘尔虞我诈’‘机关算尽’的生活。何况当初她之所以选择去京都,不过是为了挽回一个可能会发生的灭门惨剧。三年前,从柳氏覆灭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沈家保住了!而她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留在那里的必要。
至于他……
抬眸,状似不经意的目光落向他笼罩在失落阴霾之下的俊逸脸庞。这一刻,绯雪终于不再自欺欺人下去。她承认,三年多的分离,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这张脸,忘记过这个人。只是就这么原谅他,未免太便宜他了。虽然三年前的事怪不得他,他也是迫于‘人情’与定王的‘威势’,不得已之下才答应配合宇文拓博的权宜之计,迎娶墨鸢。可他选择对她隐瞒,致她伤心欲绝,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想要她原谅他?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