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篇大论地说着,众人这才明白,雍正其实心里是把这群人按允的余党来处置的,都不免觉得雍正这样眦睚必报搜剔无遗未免过分。但雍正此刻正在气头上,又说得振振有词,谁肯在这时候儿去触他的霉头?张廷玉思量着军机处还有许多公务,不能再为李绂一案耽误时辰,因道:“李绂谢济世他们已是笼中之囚鸟,处分等部议过后再参酌也可。现在两件大事是不能轻心的。岳钟麒集兵西宁十万人,甘陕大雪,粮草都是从四川运上去的,运一斤粮要耗十七斤粮,四川的库底儿都叫俞鸿图给腾净了——俞鸿图这人还是能办事的,但这一来,得赶紧给四川调拨春荒用粮和种粮。陆生楠是专管给岳钟麒造战车的,他坏了事,车还得造,这些事情奴才们料理得。但曾静一案,是极要紧的,得赶紧把人押来北京,交刑部审理。在湖南审,京师里谣言太多,六部里都无心办差了,尽是到奴才那里探问消息的,可否请皇上下诏,限期押来,邸报一登人心自安。”
“很好。”一说到政务,雍正便忘掉了烦恼,昨天他接到了湖南初审曾静的奏折,今天召集这些臣子来,本就为了商量这事,却被陆生楠中间插了一曲。当下略一沉吟,说道:“就依廷玉意见,立刻出京报,曾静张熙一案已经破获。不过这案子不能交给刑部,也不能给大理寺,刑部他们清理李绂一案就是了。”“曾张一案该刑部照理。”弘历说道,“放在湖南审讯有许多不便。刑部如果人手少,可以临时从别的部抽调人去。”雍正道:“湖南只是初审,为的怕案犯人数众多闻风逃逸。现在既然已经查清只是两个人,当然要调京。不过这次朕要亲自审理,由军机处调度,不交部。待审结之后,将案由交部议处,颁布天下。”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历来皇帝亲自过问刑案,都只在戏上见过,是一般稗官野史小说家吃饱了撑的,捏弄出来个“新奇”招徕读者。孰料最不爱看戏的雍正皇帝,居然要坐明堂亲审御案,而且案犯是两个微不足道的百姓!弘历愈想愈是不妥,但他是十分持重的人,想听清楚雍正的真意之后再说。允禄却觉得新鲜,笑道:“这是千古奇案,皇上亲审再好不过。臣弟也得目睹天子坐堂的风采。曾静既说是读吕留良的《春秋大义》萌生反叛之心。臣弟建议,吕留良一并也应拿问。《春秋大义》、《知几录》、《知新录》都应立即查禁毁版。”
“要你现在说,岂不迟了?”雍正一笑说道,“吕留良一家早已拘禁,逆书已查到了原版。这个吕留良埋得好深。他是前明遗少,说他忠于前朝,明亡,他却没有跟着殉节,却来考了我朝秀才。既已失节,就该苟延残喘沐浴我朝圣化,却又不安分,造作逆书诋毁我朝,还造就出一批刁恶文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边他的信徒曾静鼓动岳钟麒造反,你们没见,刚到的急报,山东还有个严鸿逵也是他的学生,在日记中对我大清肆口侮骂。朕以为,曾静张熙只是愚妄无知受人蒙蔽,真正的元凶首恶,是浙江那个‘东海夫子’吕留良,还有那个严鸿逵,也是吕留良的得意门生。日记说海拉尔地震,毁伤满洲人四千,场面‘壮观’,热河泛滥,淹死满洲人二万余,写诗‘洪水亦知解人意,天岂不知天当知!”——一片心的幸灾乐祸!实属毒詈铭心之词。不知我满洲人有什么亏了他处,这般的恶毒枭獍之心!”雍正翻看着湖南、青海、浙江和山东的飞奏密折,越看越气,“啪”地一击案:“丧心病狂至于此极!曾静乃是吕留良教唆,论心犹有可恕。吕留良严鸿逵好乱乐祸蛊惑人心,虽然已死,其罪难饶——着浙江巡抚立即拘押吕氏全族,听候旨意处置!”
因为这几份奏折都是特急飞递进来的,除了雍正,别人都还没有过目。鄂尔泰、方苞、张廷玉觉得曾静张熙毕竟是正犯,现在都被雍正撇开了,甚至隐隐有回护的意思,却把枪头掉转,冲着已经死了的吕留良严鸿逵,都是大惑不解。朱轼听见“严鸿逵”这个名字好生耳熟,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在康熙年间曾经推荐过严鸿逵进国史馆修纂《明史》,立时“轰”地一阵慌乱,翕动了一下嘴唇正要说话,弘历说道:“曾静张熙是造逆主凶,依律应该凌迟处死。儿臣尚未看过奏章,但听阿玛方才训诲,吕、严似乎应该另案处置,这样就更清楚了。”弘时也忙道:“儿臣以为老四说的是。”允祉允禄立时也都对雍正这番左袒曾静的话不佩服。允禄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只不言声。允祉笑道:“曾静张熙通同造谋,诱劝国家大臣造逆作乱,臣以为断无可恕之理。至于吕留良、严鸿逵,已经死了多年,他们是前明孑遗,说一些诋毁本朝的话不算奇怪,把他们的书征集销毁也就是了。”
“老三你见的不是。”雍正近来愈来不喜允祉,觉得他这个三哥本来饱有才学,大可在自己和允祥等人身体欠安时多为国事操点心,但却仍旧高卧筵嬉游悠自在,大有看笑话的光景,因此一口就堵上了他:“你是读饱了书的,少正卯几曾唆使人叛鲁来着?孔子为相,七天就诛了他。他的罪是五条,心达而险,行群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孔子说这五罪只要犯一条,‘不得免于君子之诛’1见本卷第304页注。。吕留良的罪大过少正卯,而且他的门生有的著书立说煽惑民心,有的密谋策划造逆作乱,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