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一向读书,并不敢违主子的家法。”那长随吓得连连叩头,偏着脑袋道,“哥儿读的什么‘于是乎问哉家人将“郁郁乎文哉”误听为“于是乎问哉”。’,又是什么‘王八骑马’……奴才也不大懂的。”胤祥笑道:“放你娘的屁!哪本书有什么‘于是乎问哉’,又是什么‘王八骑马’?”那家人忙道:“真的!那书里说‘王八骑马、亲家骑驴,就是……骑你’!”他说得一嘴白沫,胤禛胤祥不禁茫然——这是什么书?
弘历见胤禛又变了脸色,忍着笑解释道:“阿爹,这是奴才听错了。二哥想必读的《毛诗》,‘黄驳其马,亲结其眩九十其仪’……”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胤祥便道:“你他娘的,错得一字不漏!”胤禛也不禁莞尔,一摆手道:“十三弟,咱们枫晚亭去——你们还不滚起来,回东书房去!”说罢便和胤祥联袂而行,至西花园的枫晚亭而来。此时天色更加晦暗,沙沙的雪粒子早撒落下来,打得竹叶簌簌作抖。胤祥从理藩院出来,听了那许多谣言,原本心里有些不安,见胤禛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闲适自若的神态,倒镇定了下来。刚踅过一湾结了薄冰的池塘,便听性音大声说笑:“邬思道的诗咏得太酸气,什么‘六出玉麟撒河山’?你瞧这阵子雪,筛面似的,还不如说‘满天满地筛白面’!”
“真要是白面就好了。”邬思道说道,“今岁河南黄水决溃,不知多少人连蕨根也吃不上呢!前头见邸报,河南巡抚还在吹牛,‘断不使一人一畜有冻馁之虞!’为了蓺沦考绩,什么天理良心都不顾了!”接着便听文觉笑道:“你惆怅什么?白生气不顶用!没听说鄂善奉旨到开封,吃满汉全席还说没下筷子的地方,赶紧又送了两对宣德炉,这才罢了……”正说着便听坎儿道:“什么筛白面,还不如说‘玉皇大帝贩私盐’!”
众人不禁哄然叫妙。胤祥一头进了屋,暖烘烘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因笑着对坎儿道:“好,几日工夫,你竟成了诗人!‘玉皇大帝贩私盐’,好!这才是咏雪!”此时胤禛也走了进来,大家便都起身安座入席。
“真和做梦一样。”酒过三巡,胤祥热上来,脱了大氅,一手靠着椅背,把辫子甩到椅后,红光满面说道,“说倒霉,无缘无故叫狗咬一口,就关进黑屋子里睡凉炕;说兴时,无缘无故就又放出来,仍旧是贝勒,仍旧黄带子,天璜贵胄!这些天在里头听说太子被废,出来看看。真是风云突变天地换色——如今情势,难为你们还给我压惊!我根本没做坏事,有什么‘惊’可压?倒是说说咱们该是什么章程要紧!”
胤禛本来茹素节食,恬然自若地捡清淡的略吃一口,听胤祥这么说,便放下箸,向后一靠,说道:“什么章程?听天由命罢了!我的章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保太子!”
“还要保二哥?”胤祥一怔,也放下了筷子,“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步军统领托合齐,还有热河都统凌普、副都统悟礼、户部的沈天生、伊尔赛……这些太子党已经锁拿,真正的一网打尽!四哥你没听听,如今是什么风声!”“知道,”胤禛点头,嘴角带着讥讽似的苦笑,“还不止这些。佟国维在府日夜会见官员,都是老八那干子人,议的什么不问可知。还有马齐,手掌心里写一个‘八’字,逢人问,就伸出手来给人看。哼!老三是叫孟光祖的事吓缩了手,如今满朝文武都唱的八爷歌!我有什么不明白的?”胤祥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寒,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保太子还有什么指望?”
邬思道几乎什么也没吃,只是望着外头的雪地出神,半晌才道:“十三爷,四爷要做孤忠皇子,你得成全他。太子在位三十五年,一旦被废,竟没一个阿哥兄弟出来说公道话,这人情天理上是说不过去的。究竟皇上什么心思,是真的要废,还是教训一下太子,我看还在两可之间……”胤祥听着,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邬先生,告天文书都发了,皇家制度哪能朝令夕改?我们犯不着填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