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仇恨,并在这无形的战斗中争夺着中宗李显的爱。韦后用她与中宗长久以来一直恪守的“不相制”的诺言,而安乐公主则以父皇对她的那近乎情人一般的父爱。

然而,就在这三个彼此争斗互不相让的女人的心目中,一个非常奇妙的现象是,她们竟然每一个人都把婉儿当作了她们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僚最好的参谋,甚至,唯一的支撑。她们不约而同地依赖婉儿,她们甚至觉得没有婉儿就活不了,就动转不能,就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该怎样进攻才能彻底削弱对方的势力。婉儿怎么会就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操纵着全局的军师?她可以任意地把棋子摆来摆去。她可以想叫谁败就叫谁败,想叫谁出局,谁就在劫难逃。

这就是婉儿。

这就是婉儿的智慧。

她在她所从事的这一套智能游戏中,可谓是出神入化,游刃有余。她玩得太好了,太娴熟了,也太天衣无缝了。就仿佛鬼斧神工,不留丝毫人工的痕迹。一切的天然自然。一切的流水落花。

婉儿不仅能在争权夺势的女人们中间鱼儿一般地游弋,她还能在有权势的男人们中间穿梭往来,进退自如,且获得他们的尊重和爱戴。不说她和圣上,和武三思那唇齿相依的关系,就是朝中那些举足轻重的文官武将们,对昭容娘娘也钦佩得五体投地。他们不仅佩服她的才学,而且佩服她的谋略。那时候其实谁都知道,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其实都是上官昭容一手遮天的。事实上,是这个女人在总揽着天下大权,是这个女人在指挥着天下的一切。

而就是这样一个本质上统治天下的女人,在感情上也还是有着她的很执著的追求的。这就是婉儿在四十岁之后,为什么还会如此钟情于那个比她小六岁而又才华横溢的崔浞的。这已经是一个成shú_nǚ人的爱情了。这爱情中不单单有她对感情对ròu_tǐ的追求,同时,这也是一份镶嵌在政治中的爱情,是唯有通过政治才能长久的爱情。

显然婉儿是十分看重她中年以后的这段爱情的。她觉得此生中能有此爱是命运所给予她的最伟大的赐与。她与崔浞的关系是从诗词歌赋开始的,这就让婉儿觉得这爱情很像爱情了。这样的爱情不同于以往她同任何别的男人的关系,以往她同他们总是被政治缠绕,总是建立在各种各样的利益上。因为那些男人不是争夺继承权的太子,就是角逐于李、武两姓势力争斗中的子嗣。唯有这一次不同。唯有这一次。崔浞不是皇室中的人,一开始,甚至也不是朝中的宰相。婉儿认识崔湜时,他不过是一个参与修编《三教珠英》的无名小辈。婉儿纯粹是因为读了崔浞的诗,纯粹是因为他的才情而欣赏他,进而倾慕他的。婉儿对崔湜无所求。崔漫不能带给她任何利益。崔浞唯一能改变她的,就是她正在变得麻木的精神世界。那个诗的世界。生命中那所有最美好的世界。

也许婉儿初见崔浞时,并没有想要和这个年轻的诗人上床。她只是欣赏和喜欢他的诗,为他诗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一份愁苦和浪漫所倾倒。这就是诗的力量。大概唯有诗才能把婉儿打倒。因为婉儿太现实了,而朝廷中的一切也太现实了,所以婉儿才会被那浪漫的虚幻所迷惑。被那张崔湜撒出的涛情画意的网所俘虏。婉儿便是这样走进崔湜的怀抱中,她完全忽略了崔漫对她可能是有所企图的,她甚至视而不见崔涅在她的身边是怎样平步青云的。

然后崔堤回到了现实中。

现实中的崔浞很卑劣。不能说诗中的崔湜不真实,无论是诗的浪漫还是人的丑陋都是真实的。这就是这个真实的崔湜。所以历史中总是有人在说,崔浞的文与人实在是相差太远。崔浞的文辞声名昭著,而崔湜的为人却狠毒诡险,虽毒虫不若也。而婉儿所看到的就是那多情的诗文,她已经不愿去顾及崔浞是怎样毒如蛇蝎,陷害他人了。可能这也是婉儿为了欺骗自己,因为她只想生活在诗的境界里。

于是,便坚持着这一份诗的爱情。依然的往来唱和,依然的歌赋传情。婉儿每每将那个暗夜中偷偷潜入她书房的崔涅迎进芙蓉帐里,在浪漫的想象中和这个年轻人尽情欢愉。

崔湜不是那种勇武的男人,因而他也没有强健的体魄。他是消瘦的修长的精敏的轻飘的,如水如云如雾般的,所以他没有冲击力,不能长驱直入,甚至不会疯狂不会拼死地突进。他是那么柔弱那么纤细那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但是婉儿全都应允了他,因为婉儿所要求他的,不是那种疯狂的yù_wàng的满足,而是,他的诗所给予她的那种前所未有的精神的慰藉心灵的富有。婉儿觉得,那才是她这种女人的真正的所要。那种精神的饱满之于婉儿,是远远胜于那jīng_yè的喷涌的。那才是婉儿真正的幸福真正的欢乐。是婉儿的至爱真爱是为了永远的拥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爱的。这仿佛成了婉儿一贯的伎俩,她总是把她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别人去保藏。


状态提示: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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