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子也小,那时的决定,不排除还有点赌气和压抑的成分在。从生与死的界限打着擦边球把命拿了回来,若重来一遍,她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她抬起手,要去摸自己的脸,张煜一惊,想捉住她的手,晚了一步。
若拙摸到了自己脸上一层层的纱布,她呆了呆,突然复杂地盯着张煜,复杂中满是痛苦和期待。
张煜却没有回应这份期待,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神。她仿佛把他当成了可以救命的浮萍,或是可以压垮骆驼的稻草,希望还是绝望,就在他一句话之间。
可他骗不了她。张煜一拳捶在墙上,又恨又怒。
良久,他才转过来重新望着她,视线炙热而真诚,“若拙,没关系。你怎么样都好看,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好看。”
张煜清楚地看到那一瞬间,若拙眼中最后一丝微光败了……
水汽氤氲了她的眼睛,巨大的悲怆顷刻间涌了上来。
和每个普通女人一样,若拙也爱漂亮。这张脸,这副完美的身子,都是她妈妈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而她却亲手毁了它们。
那感觉无异于一个国家运动员有一天突然听说自己再也不能上赛场了,被剥夺了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其他优点也都成了不名一文的陪衬。
她怔怔地望着张煜,又不像在看他,好像透过他的脸,看到了其他东西。
假如她的嗓子的能出声,大概会哭得痛快一点,但是若拙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眼泪都没有流下去,就被层层的纱布吸走了。
顾钦辞大概在孟晚童的病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吧。
这下好了,她成全了别人,糟蹋了自己。
老天为什么没有让那一场大火轰轰烈烈地烧死她?
张煜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若拙褐色的眸子透着死寂般的灰,也没有抽回手,也没有管他在做什么。
“若拙,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嫁给我吧,我是认真的。”
她的容貌毁了以后,张煜的从一而终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孩有所触动,若拙也不例外,只可惜触动归触动,她的心都被掏空了,再多的触动也没法进入心脏。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张煜苦笑道,“不过三天后,我希望你以我的女伴的身份和我一起出席拍卖会,就当是感谢我也好。我为你准备好了礼服和轮椅,如果你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如果我有幸,能得到一天拥有你的时间……”
张煜的话像檐角落下的一滴雨水,若拙听到自己的心里“滴答”一声,泛开层层涟漪。
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极了,和平时那个风风火火的他一点都不像。
若拙的喉头梗塞了几秒,她有点庆幸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不用回答他,不用把拒绝的话亲口说出来。
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有资格做张煜的女伴呢?
张煜倾着身子把她的床头调高了一点,他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若拙,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若拙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你宁可为了伤害你的人去死,都吝啬于给爱你的人一次机会?这不公平,若拙,这不公平。”张煜表情满是认真,以及不容她退却的强势。
感情的事要怎么定义公平不公平?若拙无言以对,只能眨了眨眼睛。她的脸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和两片浅粉色的唇瓣。
以前觉得她的五官精致完美,又说不上到底哪里最美。可是当她褐色的眼睛被金光染得发亮,深处掬起一捧笑意的时候,那曜若繁星、皎如皓月的美,非惊艳二字不能述之。
这样的两枚琥珀,嵌在她白瓷般细腻的脸上,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人全部的目光。
张煜想,她只要有这一双眼睛,就足以倾人国、倾人城了。
他总是很容易就被她的一颦一笑打乱思绪。正如他刚才还在埋怨她的不公平,此刻又不禁被柔软的情愫控制了大脑。
直到敲门声打断了他深藏痴情的凝望。
纪希音和张雪存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看到若拙醒了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刚买的清粥小菜,围到了病床旁边。他们一早离开时就将医院厚重的窗帘完全拉开了,眼下晨曦正好,每个人的心情也都跟着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