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娉婷有点不高兴,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古言,如果我有什么话没说清楚,或者做错什么事,让你产生了误会,那么我道歉。但是我希望你记得,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没有矫情的小脾气,做出决定以前会犹豫,会退缩,那是为了对自己负责。可是做出了决定,她绝对会一往无前,半点都不拖拉。从她决定搬进别苑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头。古言愿意迁就她,她明白他的心意,也愿意为他努力,用同样的心意回报他。所以她有限的精力,绝不浪费在瞻前顾后中。
这些日子,她每天逼着自己艰难前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为更多地靠近他一点,让他少辛苦一点。她以为,她的心意已经明明白白。可眼下古言的态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听到她保证一般的话语,古言没有答话,反而迟疑了。
霍娉婷猜不透症结在哪里,怕他存着误会,见状立刻要他说出来。只有找到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古言张了张嘴,挫败地垂下眼:“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你,不知道你想些什么。”
他愿意为她献上所有的一切,却不知道哪些才能讨她欢心。
霍娉婷微微变了脸色:他这样聪敏体贴的人,居然说不懂她想什么?难道她表达得还不够明显?
古言稍稍停顿半刻,用沉闷的声音补充说:“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近的时候情意绵绵,恨不得我与你绑成一团;远的时候翻脸无情,决绝得不留半点余地……”
听到后半句,霍娉婷忍不住抬高声音,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胡乱猜测,我没有翻脸的意思!”
就算她盘算着解除血契,可她是为了谁?何况她还未说出口、更未付诸行动,怎么能叫翻脸?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才和他在一起,哪里舍得分开!他以为她想什么,明明约好一起老去,她的决心有这般脆弱吗?
古言被她打断,神色仍旧淡淡的,不愠不怒地看了她一眼:“你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早知会如此”。
霍娉婷被他刺得火气上涌,甩开他的手强调:“再说一遍,没有翻脸的意思,我希望我们好好的。”
古言没有接话,目光移到空落落的掌心:“你看,又来了。凡人总是言不由衷。”
轻风从指间穿过,什么都握不住。
霍娉婷这回气得够呛,手指抖了抖,半天没有说话。她哪里言不由衷了,他根本没有听她到底说什么!
隔在她和古言之间的,无论是什么困难,霍娉婷自认都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用她并不聪慧的大脑尽力想办法解决,但她不能忍受这样的指责!他怎么能怀疑她的心意,固执地认为她翻脸无情?
她看着古言平平板板的模样,强迫自己冷静:“你别胡乱牵扯,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要是你现在不想谈,我们可以迟些再说。”她深呼吸几次,将怒火压在心底,“我先回房间,等你愿意谈了,就来找我。”
说完后,她刻意多呆了一会儿,等着古言的挽留。从前他那么赖皮,推都推不掉,今天的事也怨不得霍娉婷,都怪他胡乱下定论才引起的。她以为,古言就算不说什么,至少会有点表示。如果他肯握住她的手,拦阻她的离去,她很愿意先帮他消除一切顾虑,再假装生气地跟他算帐,看着他懊恼的样子偷笑。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定定地忤在那里,甚至没有看她。
霍娉婷一怒之下,果真扔下他,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她离去后,古言独自僵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清楚地记得九百多年前,第一次相遇,她许他化形之恩,他助她脱脸归家。原本可以划上句号,可她邀请他吃茶,自此时常相聚。他陪她打发寂寥的闺阁光阴,允诺为她送嫁,在主院的宅斗中护佑她平安,对她几乎有求必应。然而她临终前,却是怨着他的,决绝地说要了断因缘。
他自觉未曾亏欠,以施恩的姿态应允她的话,一如往常。
她的转世忘了说过的话,厚着脸皮寻上门,言笑宴宴地说我喜欢你啊,你看我一眼,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他看到她颊边的红晕,才恍然明白,前一世的怨从何处来,终归还是亏欠着的。怀着这份歉疚,他默许她的存在,任由她来来去去。
她此生一世未嫁,很容易知足,只要他分个眼神,就能笑得如同朝霞一般,临终前却在叹息:我要是少爱你一点,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呢。
第三世,她做了女道士,只凭一点微末的道行,冒冒失失地替村民捉妖。她被山妖追得抱头鼠窜,逃进他的山中。他一眼认出她,及时出手相救,看见她眼中燃起熟悉的热情。他想对她好一点,便把所有前尘坦言相告。他尊重她的选择,隐起身份流连凡间,陪她踏遍山山水水,收妖捉鬼混口饭吃。
可她还是失望,遗憾他身份不同,不能与他同生死共荣辱,甚至遗憾他的坦白,导致她无法糊涂地享受温柔。
他答允下次早点出现,所以追入地府,查问她的轮回信息。作为代价,他放弃仙劫,等于放弃了飞升入仙、踏进天界的机会,换来她的转世时间地点与亲人名姓,这才和景家有了交情来往。
结果她又变卦,不过五岁的小丫头,居然假装稳重地要他等她长大。他再一次尊重她,躲在暗中替她守护二十多年平静的生活,以及重新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