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傻了眼,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知道原委,问:“你是不是担心回去要赔银子啊?”
甡茂永的规矩,凡是运送的货物路途中间出了问题,青帮负责包赔一半,押送的伙计包赔另一半。用乔福年的话说,不能光让你们得好处,吃亏就是东家的事?都担着点,割到肉知道疼了,大家才会上心!
老伙计一点破,米福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这次出门,借了一升面,让她擀面条吃,还等我回去还债呢,现在倒好,货丢了,还要赔钱,我拿什么赔?”
老伙计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难不成这点事你就寻死去?你死了,你媳妇不是更没有活路?不如跟我们回去,咱们大家伙一起跟掌柜的求求情,让他看看咱一身的伤,兴许还能放咱们一马呢?”
文清韵奉了沈夫人的旨意亲自炖了一锅补汤送到甡茂永给沈孝儒喝。可是沈孝儒不在,乔福年说,大少爷来了,见柜上没事,就走了。去哪儿了?没敢问。文清韵有些无奈,也在预料之中。她上了二楼账房,告诉乔掌柜各自去忙不用招呼她,她坐一会儿就回去。文清韵听见楼下吵吵嚷嚷,推开窗子往下看,看见米福几个跪着,衣服破烂鼻青脸肿。乔福年正厉声训斥:“保护货物是你们的本分,拿着东家的工钱,你们的命就是东家的,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赔银子就别开工,你们来的时候可都有保人,所以甭想跑,跑了给你们自己家里添麻烦。”老伙计拉着乔福年的裤腿,嘴里还在念叨:“掌柜的,您就开开恩吧,咱们没法子了,一家大小好几张嘴就等着咱们填呢,您要扣我们的工钱,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乔福年使劲往外抽裤腿,用力猛了一些,老伙计吃不住劲,身子一歪,倒了。他自己却顺着这股劲转了个身,正好迎上文清韵冰冷的目光,像箭似的射过来。米福压着的火上了头,抓住时机,一击而中,把乔福年撞得七荤八素,额头撞上角落堆着的镐头木棍,血忽地涌出来,流了一脸。
乔福年头上的伤包好了。米福梗着脖子站在那儿,老伙计使劲拽他的后衣襟,也没能让他低下头来。“大少奶奶,我没脸在这儿干了,你让我走吧,我回家种地去,怎么都是吃饭,我也不能受这份气!”乔福年说着,掉下眼泪。越想越委屈,最后竟泣不成声了。
文清韵从桌子后头走出来,脸上带着安慰的笑容,声音放柔了,慢条斯理地说:“乔掌柜,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不能再说要走的话。您走了,这甡茂永交给谁?您忍心看着好好的买卖没人管?我爹常在家里夸您,说您懂规矩识大体,您忍心让他老人家失望?”说完,眼睛瞅向米福,声音严厉了些:“还不给乔掌柜赔个不是?要不是乔掌柜心善手软,你这会儿都在衙门里上刑了!”
米福不肯开口,老伙计讨好地笑着说:“乔掌柜,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全是我们的错,害您受连累。”
乔福年脸冲着伙计,话却是说给文清韵听的:“我这是为了什么?要说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虽不富裕,可也能混饱肚子,我图什么?”
“是啊,”文清韵点点头,“不然我爹说沈家能有今天,靠的就是这帮老伙计呢!乔掌柜,我文清韵给您行礼了,谢谢您。”
乔福年愣了,手伸出来慢了半拍,文清韵已经躬下身,这个礼他不受也受了。“大少奶奶,您这是干什么?”
文清韵直起身,目光平视,说:“乔掌柜,我爹去北京前交代过,让我跟大少爷看着甡茂永。今天这事我既然赶上了,说不得也要说两句。之前的规矩不能要!铺子里的损失柜上担,不能让伙计们跟着吃瓜落。他们能有几个钱?卖死力气赚得三瓜两枣要养家糊口的。从今儿个开始,这规矩就废了。以后也不许再提。”
“这可是沈老爷定的。”
“甭管是谁,规矩有人定就有人改。爹那边我自会交代。您放心吧。”文清韵看了看站在后面露出些感激的米福,“不过你我不能饶。你是伙计,咱开的是买卖,天大的事也不能在买卖店铺里动手,这不合规矩。货不用你们包赔,可我要罚你半年的工钱,就当给乔掌柜的药钱,你服不服?”
米福脖子还梗着,可人已经软了下来。他想说服,可摸摸衣兜,一个子儿都没有,半年不领工钱,他和媳妇都得饿死!死人就服了。老伙计在旁边杀鸡抹脖子地使着眼色,生怕米福的犟脾气上来,惹翻了大少奶奶,把前面的话也推翻不算了。米福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乔福年送走了文清韵,越想越觉得窝火,表面上她说的每句话都向着他,实际上他一点便宜没占着,还白白挨了打!等到天黑,杨靖安忙完了垦牧公司的事,转到甡茂永来,他便又把事情经过加上自己的委屈说了一遍。杨靖安捏着茶壶,扑哧乐了:“我的老伙计,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刚开始你就受不了了,等她以后出招的时候,你可怎么办?”乔福年还是那句话,大不了不伺候了,惹不起躲得起!杨靖安正色说:“不许再说这种话,有你在这儿,甡茂永她还不能一手遮天,你走了,她就更无法无天了。”为了给他打气,杨靖安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
“杨管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交代我夹在皮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那可是最上等的云土,您一句责怪的话没说,还给我银子,我怎么有脸拿?”
“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