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眼里,他看得懂。既然答应来见她,就知道自己拼命压抑的全都白费了。他想见她,看见她的笑容,他心里就说不出的熨帖舒服,他愿意帮她排忧解难,这一点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只是这会儿谁也不能说出口。
“是老帮主,他女儿死了,这笔账算在了你们沈家头上,”钟汉一口道来,“他宁可赔银子也要出口气毁了你们甡茂永的名声信誉。不过这么做,得罪了不少兄弟。”
“我也想到了,不然凭他们的实力,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出岔子。”
钟汉捕捉到了文清韵眼里闪过的担忧,淡淡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以后甡茂永的货运押送,我想请钟家寨接手。至于价钱方面,你不必担心。可以吗?”文清韵不知道这是不是强人所难,如此一来,钟家寨势必得罪青帮,钟汉会答应吗?
果然,钟汉顿了一下说:“江湖最忌讳断人财路,这么一来,我们钟家寨和青帮可就势不两立了。”
“只要你接了这笔生意,我先给你三年的银子,你也有实力和他们抗衡。”文清韵一字字地说,“想来大当家也不愿意一辈子被青帮压在头上吧?”
“你都替我想好了?”钟汉抬起眼睛,盯着她,“不过我可是朝廷悬赏的要犯,你不怕担个通匪的罪名?”
文清韵微笑说:“我借的是你钟家寨的大旗,要的是路上平安。其他的,跟你无关。如果说通匪,那次你放我走,不是已经通上了?”
“你不怕?”钟汉盯着,想要看进她心里。/
“怕什么?你吗?”文清韵不打算回避,“难道你会吃了我?我说过,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比匪更可怕。”
快到打烊的时候,甡茂永突然闯进几个人,也不说话,见东西就砸,米福带着几个老伙计紧拦着,眼见着铺子里桌子断了腿,椅子散了架。米福看着满地的残骸心疼得不行:“大少奶奶,你看看这,这可怎么办啊?”
文清韵沉声说:“叫人收拾一下,你去隔壁陈家木器行挑些桌椅回来。告诉陈老板,急用,让他今天晚上就把东西搬来,明天咱们到时辰照样开张。”
“可是……”米福还有话要说,他刚一开口,文清韵便明白了。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外地口音吗?去找人打听他们住在哪家客栈,我现在就去会会他们。”
米福吓了一跳,这女人天大的胆子,什么都不怕?“不行,大少奶奶,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动手?”
“他们敢在海州城里对一个女人动手?”文清韵冷笑,“真要是这样,事儿就好办了。”
杜文敬和杨靖安在福兴行喝着茶,看得一清二楚。杨靖安是来找杜文敬探口风的,乔福年能和青帮勾搭在一起,必有人在中间牵线搭桥。杨靖安琢磨来琢磨去,把怀疑放在杜文敬身上。打从二姨太“自尽”,表面上两人没什么,可实际上已经算是分道扬镳了。杨靖安之前曾对杜文敬透露过他和上海楚老板之间要做一笔大买卖,当时杜文敬也表现出了兴趣,还说要加一股,有钱大家一起赚。当时杨靖安的打算是借福兴行的货船来藏私,大不了给杜文敬点油水。后来看杜文敬心狠手辣,他不会笨到与虎谋皮,这才打了甡茂永的主意。杜文敬不傻,见杨靖安只字不提,知道这笔买卖被踢出局,怎么能不怀恨在心?所以杨靖安冷着脸进来,屁股还没坐稳,杜文敬已经掏出一张银票,推到他面前。
杜文敬笑得皮里阳秋:“靖安老弟,这份是你的。我就知道你老弟一定有路子,这上等的云土放在哪儿都是赚钱买卖,老弟好福气啊。”
杨靖安瞟了一眼银票,上面的数字够了本钱,他点头,也摆出个笑脸:“文敬兄,你想一起发财,说句话就好,干嘛弄出那么大动静?”
杜文敬说:“知道你贵人事忙,动静小了,怕你听不见,还好像你跟哥哥我分心,那就不太好了吧?”
杨靖安说:“怎么会呢,我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先探探路,做大买卖的时候,一定忘不了您。”
杜文敬哈哈大笑,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说嘛,我这靖安老弟怎么也不像是卸磨杀驴的主,别的不说,真要是甩开我自己吃独食,还不怕我气糊涂了找你们家大人?”
杨靖安点点头,装出一副胆寒的样子:“那是那是。文敬兄,咱把话都说开了,你也该把人交给我了吧?”
杜文敬早有准备,拍了两下手,消失了好多天的乔福年从内堂里走出来。
杨靖安对他就不必客气,狞着脸说:“好小子,你居然出卖我?”
乔福年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掌柜的,我对不起你,我是混账王八蛋。可是我也不想,都怪我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子、烂赌鬼,输在青帮手里,我就那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呢。”
杜文敬见大局已定,笑眯眯地看着,插言说:“靖安老弟,算了吧,他这几天也吓得够戗,整天寻死觅活的,要不是我的人看得紧,恐怕你今儿个就看不见他了。”
杨靖安脸上青青红红了一阵,忽然转了口风:“好,既然文敬兄开口,我就饶了你,还不滚起来?”
乔福年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他不敢相信杨靖安居然会放过他,眼睛眨巴眨巴,挤下几滴眼泪来。
外头伙计突然匆匆忙忙跑进来:“东家,不好了,甡茂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