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踏要害处便死,骨折、肠脏出。若只筑倒或踏不着要害处,即有皮破瘾赤黑痕,不致死。
——《洗冤录·卷之五(牛马踏死)》
下半夜的时候,蕾蓉突然醒了。
掀开身上的薄被,她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残月,稀薄的月光洒在床沿和地板上,笼了一层纱似的,她不禁想念故乡了:夜月红柑树,秋风白藕花,烟波含宿润,苔藓助新青……就算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独自依偎在宝带桥上,也能听见澹台湖里鱼儿们的戏水声吧。
多久了,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醒来,并再也无法抑制翻覆的心潮。
刚刚从学校毕业,到纽约验尸中心做实习生那会儿,白天跟着导师解剖一具尸体,夜里简直不敢躺下,因为只要躺下,就会产生一种自己躺上了验尸台,要被冰冷的解剖刀开膛破肚的错觉:为了避免粪便排泄物污染其他脏器,先要取出肠脏,然后用骨锯锯开肋骨,把肺、心脏、脾脏、肝脏取出,其间难免牵引到蜘蛛丝似的血管和黄色油腻的腹部脂肪,于是,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总残存着滑腻的吱吱响……实在累得撑不住了,躺下了,也圆睁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把那血淋淋的解剖全过程在脑海里重播一遍,黑色的天花板在眸子里却是一片血红。倦意袭来,沉重如铁的眼皮闭上了,刚刚进入梦乡,电锯锯开头盖骨的刺啦刺啦声就在大脑皮层上响起,惊醒并吓出一身冷汗,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那时她还在美国,跟着大名鼎鼎的首席司法病理学家迈克尔·巴登博士实习,她最佩服的事情,大概就是上午做完腹腔解剖之后,博士能神色如常地吞下五分熟的烤牛肉——要知道她能在工作之后不呕吐一场,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直到一次午餐会上,她无意中听见一个女士,也许是马里恩·罗奇,问迈克尔·巴登:“难道您每天解剖尸体时,不会感到恐惧吗?”
“我是一个法医,我没有时间恐惧。”迈克尔·巴登淡淡地说。
有如醍醐灌顶!刹那间,蕾蓉明白了博士克制恐惧的全部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