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嘴里刚咽下四喜丸子,碗里便又多了一个豆腐盒,她拿起手边帕子擦了擦嘴:“师兄,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下午的时候,听小翠说,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之所以会被他们主子给空出来,是因为闹鬼。”
“……”贺白卿轻笑着摇了摇头:“师妹怎么连这种鬼神之事都信。若是这宅子闹鬼,那之前我们住在这里好几日了,怎么都没有感觉到?顾兄,你感觉到这宅子有什么不同寻常了没?”
顾渊摇了摇头:“并未觉得。”
“你看,我与顾兄二人,可都是自幼习武,感知能力比旁人高上不少,若是这宅子有什么古怪,我俩定是第一个能感觉到的。”贺白卿说。
玄薇歪着脑袋,手里捏着筷子,人却咬着下唇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轻笑道:“大约是我想太多了。”她说完,便夹起碗里的豆腐盒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顾渊见玄薇的碗一空,眼神微微一亮。他眼疾手快,另一筷子菜迅速填进了玄薇的碗里。
这下,饭桌上的所有人,都顿了顿。玄薇嘴里鼓鼓的,满是豆腐盒子,她筷子一顿,盯着自己碗里的菜有点纠结。贺白卿眉毛一挑,转而眯着眼看向顾渊。
聂公子与房伯,两人先是将目光齐齐投向玄薇的碗,而后又左右看了看分别坐在玄薇左右的两个人,最后纷纷沉默,埋头苦吃,只当自己是空气。
“吃。”顾渊见玄薇发怔,干脆地开口下令。
“……”玄薇没说什么,将碗里的菜给吃掉了。
一顿饭吃得何其艰辛,玄薇觉得自己就是一直被掐着脖子的鸭子,被人没命往嗓子眼里塞食物。吃饱了饭,玄薇匆匆推开碗筷,连话都说不清楚,便扭头躲开。
从正厅往玄薇自己的房间去的那一段路,会经过这间宅子的大花园。花园里有假山池塘,而精致的回廊则绕过美景,曲折向前。月色朦胧,上一场雪还未来得及化开,下一场雪便已然开始飘落。玄薇走在月色之下,盈盈雪色映衬着天上皎皎明月,两两交相辉映,这夜的花园倒比其他夜晚更加亮堂。
玄薇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与小丫鬟溜达着往屋里走。
“姑娘,你们后日就走了呀。”小丫鬟声音里带着点儿低落:“想想还挺舍不得您的。”
“我也挺舍不得你的,等你以后有机会,可得来京城找我玩。”
“我一个下人,这辈子就被捆在这间宅子里了,哪里能去京城呢。”小丫鬟撇了撇嘴,唉声叹气道。
“那不一定。”玄薇扭头,笑盈盈看向小丫鬟:“你的卖身契,是活契还是死契?”
“活契呀。”小丫鬟说道:“我又不是家生子,也没有死契在主子手里,所以才不得重用,被主子丢进这没人住的宅子里……不然,我还不得跟着主子随身伺候么。”
“那不就行了。等你到了时候,不就自由了?”
“还有十三年呢!等十三年后,我该早就嫁人了。不过是从一个宅子里被放出来,栓到了另一个人身边,还是不得自由。”小丫鬟叹道:“咱们是女子,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你说,男子多好,无论是怎么活着,都是自由的。”
玄薇抿了抿嘴,心里也是不太舒服。
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开心,就是因为不自由。大周与她从小所生活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女人,终究是受人摆布的。年小时受亲人摆布,大一点了受夫家摆布,就算是不乐意嫁人,也得受风言风语摆布……
“是啊,是男子多好。”玄薇抬头望着月光,叹道:“可以鲜衣怒马,可以对月吟诗;无论是懒散还是勤奋,是认真还是洒脱,这辈子无论过成什么样,都不用受人摆布。那日子,才叫活着呢。”
小丫鬟听见玄薇的话,笑嘻嘻劝道:“姑娘你都这般唉声叹气的,那么我们这些契子捏在主子手里的奴婢该怎么办?好歹,您也是位医女,断文识字不说,还能治病救人。都说京城是个什么人都有的地方,您去了那儿,总归是能找出自己的活法。”
玄薇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两人说笑了一番,又绕着花园的回廊走了两圈消了消食,才双双回房。
这一夜,玄薇早早便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她闭上眼,劝自己不去想别的事情,认真数羊准备睡觉。小丫鬟端着烛台进来看了一圈,确定了小炉子里的银丝碳还足够,又将窗户微微开了一小点儿缝通风,这才轻手轻脚往外面走。
房间里极为安静,玄薇脑子里胡乱想着点什么,思绪飘得老远,就快飘飘忽忽飘进梦里了,忽然,一个念头不知从何处冒出,玄薇脑子里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间,迟疑着侧耳听着。
房间里,寂静一片。
沉默许久,玄薇终于没忍住,开口试探着念了句:“……顾渊?”
周围依旧寂静,片刻之后,玄薇不自觉轻笑出了声。
她怎么会以为顾渊会在她房间里呢,是不是有点儿自作多情了呐。
玄薇将被子往自己脸上拉了拉,又一次闭上眼睛,继续数羊。
刚才,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晚上顾渊的脸,以及他眼底的乌青。
长久的寂静之后,玄薇终于渐渐陷入了黑甜梦乡。窗外,原本一直下得悄无声息地雪,渐渐大了起来。雪花簌簌,落在院子里的树枝上,落在回廊的雕花上,落在玄薇房间窗户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