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太阳,带着落日的余晖,像邻家调皮玩闹的孩子,在云端中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恋恋不舍的望着玩耍了一整天的大地。

日头逐渐西移,黑暗卷土重来,如同千百次的日夜交替。

此时,院中有美酒,酒香正浓郁。

叶流云慵懒的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身子前倾,笑容奸诈,“现在说,还能勉强算得上坦白从宽,若是再冥顽不宁,可就要小心皮肉之苦了。”

萧广如面色冷凌,厉声责问,“我乃青州刺史,萧家嫡系,你敢?”

掌中青翠,竹杯古朴,叶流云浅抿一口,柔声说道,“萧大人久居高位,掌一方大权,难道不知,伤痕遍布,多是皮肉伤,不露痕迹的伤,才是要人命的吗?”

叶流云伸手,身后叶缺适时递上一张纸,只听她朗声道,“大人好魄力,一场大火,烧了半座粮仓,所有证据,皆烟消云散,不过可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流云在青州居住多年,竟不知陈家铺子,是鞑靼人开的,大人不愧是大人,到底比我等草民看的长远一些。”

宣纸落地,白纸黑色,墨迹斑斑,签字画押的,是跟随萧广如多年的管家顾海,桩桩件件,写的分明。

“叛徒。”萧广如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说道。

叶流云倒是平静,直起身子说道,“萧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我今日在此问案,是谁给我的底气吗?”

“还能是谁?”身为阶下囚,萧广如显然没有作为囚犯的自觉,他轻蔑的瞥了叶流云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还是那句话,叶掌柜,你赌错人了。”

“萧大人以为,我将我全部身家,压在了四皇子的身上?”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叶流云一杯饮尽,便不再贪杯,“朝堂之事,千变万化,不到最后关头,不见结果,流云揣摩的,从来都只是陛下的心意。”

“哦?”萧广如来了兴致,嘲讽道,“圣心难测,叶掌柜倒是有心。”

“宣和元年,陛下颁天子令,广建天下学堂,创办科举制,用以选拔官吏,这件事,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叶流云低头浅笑,笑意深远,“世人皆以为,科举一出,世族必定被寒门所冲击,不想世族门阀却顺势而起,继而占领了大胤半壁朝堂。”

“大人不必不屑,自古以来,读书入仕,向来都是富人玩的游戏。寒门子弟,若想入朝,便只能依附于门阀,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钱。”

“穷人活着,都是拼尽全力,哪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闲情逸致?”

“这些年,各地学堂兴起,穷人读书不仅不用花钱,还能得到学堂供给,成绩好的,每年亦有不菲的收入。虽然这些钱,在你们世家大族眼中,不过是些散碎银两,但对于他们而言,却能保证温饱。若是他日能鱼跃龙门,位列三甲,更是光宗耀祖,他们必然拼命。”

“八年来,世族子弟扶摇而上,文成武功,锐不可当。然八年前,三甲进士皆入世族之手,如今,寒门子弟,也能十之有一。”

“此乃陛下削权之策,假以时日,后果方能显现,这就是圣心。”叶流云眉头微皱,口中娓娓道来。

“青州,西北边陲重地,边关粮仓所在,自三年前,陛下亲令萧大人入西北的那一刻起,扫清世族势力的大幕已然拉开。”

“换句话说,萧大人,这三年,陛下一直等着您东窗事发,好一举歼灭呢。”

叶流云霍然转身,衣衫飞旋,带起一片飞雪,“别说萧大人自己不干净,就算是您干净的如同雪后初晴的地面,陛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我还怕什么呢?”

雪地虽寒,萧广如心头更凉,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成想,败局早定。

“怎会如此?”萧广如喃喃自语,心神恍惚。

“送萧大人回去。”

监牢被毁,只得将萧广如暂扣于刺史府衙内,着重兵看守。不过案件日趋明朗,押解回京之期有望,此番权宜之计罢了。

叶流云目送萧广如离开,颓丧的背影,让他看起来迅速衰老,身后屋门大开,秦越负手而立,顾海颓然倒于一旁,口中呜呜作响。

顾海心中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

叶流云问案之时,他分明一个字都没有说,为何到了萧大人的手中,就成了背叛他的铁证?

府中诸事隐蔽,管教极严,陈家铺子的事情,叶掌柜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一切,都成为坠在顾海心头的大石,沉甸甸的,压得他心灰意冷,说不出话来。

“如今顾先生在萧大人眼中已是叛徒,说与不说,萧家都不会放过你。”叶流云淡淡道,“要想保住你妻儿的性命,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缺上前一步,取了堵住顾海口舌的绢布,好让他能及时回答叶流云的问话。

先前的对话,尽入顾海耳中,当时便已大汗淋漓,想要出口解释,身旁秦越又虎视眈眈,待听到叶流云揣摩圣心的一番话,顾海才彻底死心。

萧家虽大,终究是陛下的臣子,心中主意已定,却还想讨些便宜。

“稚子无辜……”

叶流云摆摆手,打断了顾海的话,“但望先生为虎作伥时,也能想想别人的孩子。”

顾海身体僵硬,仍是为自己分辨道,“大人卖的,只是仓中旧粮,更何况,鞑靼年年进犯,为的不过是劫掠过冬的粮食,要是得了,说不定就不会过来了。”


状态提示:第5章 诛心--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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