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悦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一种奇妙的情绪，伴随着心脏的抽动渗入新鲜的血液，再通过血管，将这种微妙的情绪传入四肢百骸之中。
高兴吗？
或许有那么一点儿，二十余年，明明身在殷家却如隐形人一样的生活早成了心结，如今听了这话，心愿得偿，连室内的灯光也如暖阳一般有了温度。
感慨吗？
或许也有那么一些，因为她太清楚父亲的许诺中，所谓的父女之情只占了其中很小，甚至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分量。打从柏以文进门起，他关心的只有两人会不会结婚，有没有可能结婚，如今见希望如此之大，这才决定帮着出份力。
感激吗？
自然也是有的，殷家终是殷家当家的做主的地界儿，殷辉不点这个头，一份亲自鉴定摆在跟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更多的，或许还是解脱。
殷悦忽然就明白了柏以文放弃昨晚商定的计划，甚至没来得及再向她说明就放手去做的原因。
如果照原计划，哪怕最后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了殷悦是殷家的大小姐，是殷辉当年明媒正娶的林家小姐林汝兰的女儿，那种感觉，也不会有此刻从殷辉嘴里听到的承认那么安心。
很奇怪的，明明自小就失望了那么多次，也心寒了那么多次，可就在刚才，听到他说“你是殷家的大小姐，谁能不承认？”的时候，竟然差点哭了出来。
殷悦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真够没出息的。
“怎么了？”柏以文见她动作奇怪，停下那头同殷辉的讨论，关切询问道：“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殷悦的面色的确算不上好，她先前一直没闹明白唱的哪出戏，脑子里的念头翻转着没有停歇的时候，等闹明白了的时候，萧华又大吵大闹地搞得人头疼。昨天商量事情商量晚了原本就没睡好，今天劳心之余又要摆出一副苦情相来，眼下戏演完了，委屈的小模样却是收不回去，乍一看，精神状态不是一般的差。
殷辉这才发现女儿神色不对，提议道：“小悦要不你就先上去休息一会儿？让厨房熬点汤来，喝了人就舒服了。”
柏以文看楼上，视线十分介意地在萧华待着的房间的门上停留了一阵，想了想，还是婉拒了殷辉的好意：“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悦悦就算留下来休息恐怕也休息不好。再说……既是有人说见着悦悦会生病，在她病好之前，悦悦还是避嫌吧。”
一边是爸爸，一边是男朋友，现在爸爸提议让女儿在家里休息，男朋友竟然代表女儿拒绝，如此情景，放在谁家也能算得上奇景了，偏偏说话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旁观的也没人觉得不妥。
殷辉想起方才萧华闹的阵仗也是一阵头疼，眼下这个女儿不比从前，是不可能委屈她来让夫人满意，求个家宅安宁，小蕊那边儿也……
柏以文把殷蕊的病提了两次，又摆明了说她是在胡扯，待会若真见面，也定是没个好脸看的。今天走了也好，改明儿撇开萧华母女，在外头去谈，清静，不怕人打扰。
殷辉心里已经有了定夺，面子上，倒没忘了要问下女儿的意见：“小悦，你看……”
“爸，我今天还是继续住酒店好了，”殷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柔声道：“今天来得匆忙，衣服行李什么的都没收拾，在家住也住不好，过两天……过两天等小蕊的身子好些，我再回来吧。”
“这样也好，”殷辉这才同意，同时叫来张伯吩咐：“给小蕊请的医生，让他们尽快来，一次多请两个，别跟之前似的一个一个去试耽误工夫，要治就一次性治好了。”
殷辉收下这份“许诺”，又道：“爸替我跟小蕊说一声吧，谁没个糊涂的时候呢，改了就好，揪着不放，自个儿累，一家人也跟着不开心。”
柏以文拍拍她的肩膀，“你就别操心别人啦，先顾好自个儿，你也是殷叔叔的女儿，身体不舒服，难道他就放心了？”
殷辉附和道：“以文说得是！你妹妹在家里，照顾的人多，就别操心了，好好顾着自个儿，”他想了想，觉得殷悦很快就是公开的殷家小姐了，还跟从前一样形单影只的不像话，便道：“待会我让张伯给你挑个老实沉稳的人跟着你，你身体不舒服，就当多个人照应了。”
殷悦还在思索，柏以文先替她应了：“那就麻烦殷叔叔了，我平时忙公司的事，邹林年纪又轻，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好说好说，”殷辉笑道：“我就盼着你们好好的，其余都是小事。”
“既然这样，”柏以文又看了眼怀中的人，“我们就先走了，悦悦不舒服，要早点回去休息。之前商量的事情……”他刻意停了一下，确定殷辉的心因为这一停顿而提起的时候才道：“哪天殷叔叔有空，再联系我就是。事关悦悦，我随时都有时间。”
殷辉这才放下心来，连连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改天再聚，”话说完才想起漏了前边，又添上一句：“到时候小悦身子好了，也一起来啊。”
“恩，好的，爸爸。”殷悦乖巧的应了。
柏以文和殷悦乘着一辆车离开，殷悦来时坐的那辆由邹林开着，空着回去的，殷辉亲自把人送出门，车都开出院子了才回到屋子里，沉着脸没说话。萧华听人走了原本是想下来的，才刚走到栏杆旁，瞅着他的面色就不敢动了，灰溜溜地又转了回去。
过了好一阵，殷辉才让张伯叫了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