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十三年,春,大年二十九!
青布马车在月夜下奔驰,带起漫天尘雪。
坐在马车上扬鞭赶车的俊美冷酷的青年,肩膀处被层层纱布包裹着的伤口似是又裂开了,温热的血从伤口里渗出来,透过里衣和外袄,被夜风一吹,竟是疼的钻心。
这独自在月下赶车的冷峻邪魅的青年,正是太子殿下独孤炽煌!
独孤炽煌狭眉紧蹙,嘴唇苍白,抬头见夜色深沉,望前方,暗暗思索。
若是星夜兼程,应该不出半天就能抵达帝都襄玉城,可这肩膀疼的厉害,他急着赶路,已经半日没看过躺在车里的人儿了!
独孤炽煌思索半晌,缓缓停下马车,用口哨示意躲在暗处的影卫,暂且停下休息,然后转身掀开帘子钻进了车里。
此时躺在马车里,层层软垫之上,纤瘦的身上盖着厚被,头部被层层纱布包裹着的病弱女子。
此时的她安静的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冷淡的暗影,只露出消瘦却依然纯美温柔的脸庞。
她的神态很是安详,连呼吸都是清浅的,似是沉沉睡去不愿醒来。
独孤炽煌低下头,幽深凤眸柔柔闪烁,专注的看着女子沉静的面容,他嘴角一牵,唇边却溢出一丝心酸至极的苦涩笑意。
此时此刻,他真的想把面前的人儿狠狠摇醒,和她说说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心事和委屈,所有的相思和痛苦。
可是他不能,面前的女子在泥石流中,为了救他,居然用纤瘦的身子,紧紧护住了他的头部和躯干,不断砸下来的石头,把女子的全身划的都是伤口。
甚至女子后脑受了重创,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珑儿!珑儿!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独孤炽煌紧紧握着凤夜珑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居然那么冰冷。
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常常和凤夜珑手拉着手一起走在山间小路上。
夜珑的手柔软而温暖,和她扯着手走路,他总觉很安心而幸福,嘴角会不自觉的上扬,心情会变得特别雀跃。
他总爱高兴的大吼一声,然后拉着凤夜珑,撒欢般的在长满山草的山路上狂跑一阵。
直到跑的累了,他便和凤夜珑,气喘吁吁的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肩膀挨着肩膀,手拉着手,看着天空的云彩,听那温柔的山风。
那时凤夜珑总是用柔软甘甜的嗓音说着,这片云彩像是小狗,那片云彩像朵小花。
他总是笑夜珑又笨又呆还那么幼稚,两人打打闹闹的,又说又笑,又温暖又甜蜜。
然后他就会嚷着自己渴了饿了,凤夜珑便会利落的爬上大树,采来山里的野果给他吃。
凤夜珑是他见过的女子里,最不像女子的那一种,那么好看水灵的仙女一样的姑娘,却那么喜欢像山里的半大小子一样爬树摘果子。
独孤炽煌还记得凤夜珑给他的那种红彤彤的山果子,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酸酸甜甜的,饱满而多汁,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果子。
当时那种甜蜜的滋味,在那时便不经意间留在了他小小心间,现在想来竟觉得一丝丝值得回味的甘甜。
思及此处,独孤炽煌心尖一痛,口中弥漫着难言的苦涩。
他流着泪,慢慢的抚摸凤夜珑柔和的眉眼,丰润而苍白的嘴唇,眼神那般温柔而忧伤。
上天似乎一直在和他们开着玩笑,总会有一些人一些事,横在他与凤夜珑之间,让他们痛苦心碎绝望悲伤。
上天似乎总想要拆散他们,让他们明明相爱,却忍不住互相伤害!
现在想来,凤夜珑和他一起的日子,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不是伤心绝望的跳崖,就是遍体鳞伤神志不清的躺在这里。
凤夜珑同他一起好像总是在受到伤害,总是伤心,总是要掉眼泪!
记得小时候,父皇请过一个疯癫的道人进宫,那道人一直对父皇虚以委蛇,到了最后父皇对他起了杀心才说出实情。
那道人说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邢克六亲,克妻克子,爱他的女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他当时还小,并不完全懂那道人所言,只是当时不知为何他是那般的害怕,好像那道人对他下了什么诅咒,让他这一生都得不到幸福!
他并不信命,他自小孤苦失去一切,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靠自己努力一步步用血和汗得来的。
他认为他就是真龙太子,他能胜过天,他能胜过一切!
可是他一出生,母后难产而死,后来父皇惨死。
这些年来,叔叔因为失去梅染墨而得了心痛症,整日疯疯癫癫,只想着哪天攻进波斯抢回梅染墨,可叔叔却不知也许梅染墨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年哥哥和影媚萤因他的报复而痛不欲生,当年影媚萤差一点咬舌自尽,他也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大哥。
从凤夜珑因他跳崖,到后来太子妃难产而死。
如今凤夜珑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甚至以后都无法受孕。
现在仔细想来,他身边的人,皆是因他而变得不幸!
难道,他真的是天煞孤星,难道他真会害了自己的至亲!
若是这样,那如果他离开凤夜珑,她会不会醒过来,会不会好起来?
可是他不信,不信命,他更加放不下凤夜珑!
他与凤夜珑纠缠多年,他对凤夜珑的感情,又何止爱和恨那般简单!
凤夜珑是他情动的最初,也是他心灵的归属。
若上天要拆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