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城有色职工医院是一间老医院,当年和市一院一起建设,但后来也许是领导昏庸,也许是经营不善,终归是没落了,有本事的医生纷纷跳槽,尽剩下些赤脚医生、中专毕业的不入流医生。
只不过因为一直在宣传的医保改革没个影子,铜城大多数人的医保仍然挂在这里,所以来这里看病的人还不算少。
当然,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会来这里看病的都是些工厂的职工。
在医院后的住院部停好车,许开光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后是个导医台,女护士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打盹,许开光走到她面前连喊好几声,她竟然都没反应。
许开光有些不耐烦了,拍了拍桌子。
动静很大,护士终于醒过来。
护士茫然四顾,看到许开光后不满地撇撇嘴,懒洋洋道:“干嘛?”
“你好,能帮我查一下你们这个的一个病人吗?病人的女儿叫韩紫苑。”
“我说你来看望病人怎么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啊?”护士不耐烦地抱怨一句,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姓韩的就一个,三楼三零二。”
护士很没礼貌,但许开光还是礼貌的道过谢后方才离开。
倒是护士似乎小声咕哝了点什么,对许开光打扰她睡觉很不满的模样。
上了电梯,坐到三楼。
许开光觉得三楼整层死气沉沉,值班室那边看不到护士,偶尔能见到的病人打着点滴,脸上满是空洞和麻木。
他很不喜欢这里,在这里住院,没病也许都能得上病。
快步找到三零二病房,还没敲门,半敞的门内飘出谈话的声音。
“紫苑,走吧,回去上学吧。”一个虚浮的男声劝道。
“爸,妈晚上下班才能过来,你这里没人看着哪行?你放心,我和学校请过假了。”许开光熟悉的女声传出。
“唉,你这都连着请好几天假了!不值当啊,爸这个病爸清楚,不好治,你们都找大伯他们借多少钱了啊。不如就算了吧,别因为我把咱家家底掏空了!”
“爸,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韩紫苑的声音似乎很激动,“多少钱咱都得治!大不了我不上学了,出去打工!”
“哎,可别说这种胡话,我们家三代才出你这么个大学生,你大伯他们羡慕着呢,你可不能不上学。”男人很严肃,韩紫苑有些不服气:“上学再怎么重要能比爸身体重要?”
“唉,你啊……”
许开光在外面无意间听到这些话,稍稍有些尴尬,深深吸了口气,他站在门边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韩紫苑一扭头就看到了许开光,不由惊讶道:“学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韩紫苑的眼睛有点红,可能刚哭过,许开光放下果篮和鲜花,笑道:“听说叔叔生病了,我来看望看望。叔叔,你好,我叫许开光,我是紫苑的同学。”
病床上的中年人面色苍白,打着点滴,听到许开光的话勉强笑了笑:“紫苑的同学啊!来就来嘛,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坐坐。紫苑啊,去帮你同学倒水。”
“不用了,不用了。”许开光连连摆手,“我就是过来看看叔叔,希望叔叔能早日康复。”
“呵呵,小同学很会说话吗。”中年人又勉强笑了笑。
许开光能看得出来,韩父不是因为他的拜访笑得勉强,而是因为的确没有力气,感到很疲惫。
韩紫苑看着许开光,有些沉默。许开光就在那里和韩父唠叨,直到韩紫苑说出一句话:
“爸,你该休息了。”
“我也该走了,叔叔你好好休息休息吧!祝你身体早体康复。”
“好好!”韩父挺喜欢眼前这个小伙子的,闻言忙道:“紫苑,送送你同学!”
“嗯。”韩紫苑拿起床头的水壶,低声道:“学长,走吧,我们出去聊聊。”
许开光应是。
但等出了病房,韩紫苑却沉默了,二人走在狭长的走廊上,气氛有些沉凝。
良久,寂静的打水室内。
“学长,你怎么会来这儿?”韩紫苑终于开口。
“唔,王世虎打电话和我说的。”这时候,王世虎是绝妙的托辞。
“王世虎?怎么会是他?我没告诉他我爸生病了呀。”韩紫苑看了眼许开光,有些疑惑。
“嗨,那我就不清楚了。”许开光岔开话题,关切道:“刚才我没好开口,叔叔这病怎么样啊?”
这话一出口,二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凝重。
“我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勾出韩紫苑心中的哀思,抽空了她的力气,她放下手中的水壶,慢慢蹲在地上,“我真的不知道……”
在父亲面前装出的坚强瞬间被打碎。
许开光见韩紫苑蹲下去了,有些傻眼,也蹲了下来,哄道:“不要难过,说给我听听,说清楚一点,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抬起头看了眼许开光,也许是因为许开光的关切的目光,也许是因为许开光的语气,韩紫苑似乎把许开光当作可以信任的人,抽泣道:“医生说……医生说可能是肺癌。”
肺癌?但凡什么疾病,沾上一个癌字,几乎就等于死神在给你下最后通告。
“医生怎么说?是前期还是晚期。”许开光很沉着,癌症虽然可怕,但前期和晚期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能治愈和等死的区别。
“是前期……前期……”韩紫苑说着说着就有些抽泣,“学长,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