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当年家人待她好是真心实意还是出于愧悔亦或是另有所图吧,但那些照顾到底真真切切地存在过。让她现在挥手就说“陛下您看着办吧,我一点也不难过”好难。
她又抹了把眼泪,想了想,倚回他怀里去,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缓缓地划着,心中的无助溢于言表。
他原想问问她觉得怎么办好,现在看看还是算了,不能再多让她为难了。
这事到最后足足有十一个官员被革职,砍了四个人,霞安镇上流放、腰斩的人数加起来占了半个镇子。
便是这样,卫忱还多请了一道旨,请求以后不许霞安镇上的乡民外娶。
这奏章让谢昭一看就觉得明轩君也够阴的,难得地在这事上笑了出来。恰好雪梨在旁边,他当个笑话似的把卫忱请旨的事跟雪梨说了。
结果雪梨并不明白,还眨着眼问他:“不许外娶?那他们不是更娶不着媳妇了么?”
谢昭:“……”
这回他终于没忍住,心里戚戚然地执笔蘸墨,板着脸把她叫近了,提笔就在她脑门上写了个“呆”。
雪梨感觉得到但看不着,知道他在她脑门上动笔了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于是一时还是满脸茫然,很认真地望着他等解释。
谢昭把笔往案上一扔:“每年溺死的女婴那么多,还涉及买卖虐待之事,不赶紧严加整肃以证律例严格还管他们能不能娶到媳妇?这叫本末倒置!”
哎?对哦!
雪梨顿显恍悟,马上就觉得这么做是对的了!
谢昭这才忍着笑叫宫人端清水来给她洗脸,宫人当然会合他的意,让她洗脸之前先捧了铜镜给她一照。
雪梨:“啊!!!”
然后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了,谢昭“哈哈哈哈”地笑得也起不来了。
九月初的时候,雪梨的家人被带进了洛安。她的几个兄弟姐妹那会儿也都还小,就没传进宫来,只召了她父母来问话。
——谢昭和卫忱在人进来的时候好悬没直接动手打人!
其实问过之后也确实是有点原因吧,那几年她爷爷病重,家里为给他治病能卖的都卖了,办丧事又花了一笔钱,这才没辙了,把雪梨许给了张东升。
这理由在旁人听来就觉得能原谅了,可谢昭还是气得不轻,尤其看她父亲不顺眼:你爹是亲的,女儿就不是亲的了?为了治亲爹的病家里能砸锅卖铁,然后过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就把女儿换银子了?!
雪梨上面不是还俩哥吗?怎么不说把俩哥卖一个换银子啊?儿子是人女儿不是是吧?!
这么一想更来气啊,皇帝冷着脸大步过去一提衣领就把雪梨的爹拎起来按墙上了!
她爹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陈冀江也慌神,赶紧在旁边劝:“陛下?陛下!这到底是雪梨的爹,您息怒啊……”
皇帝直切齿,狠瞪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他要不是雪梨的爹朕早剁了他了!”
满殿宫人连带几个来候命的朝臣当场就给吓跪下了!
——陛下他攒着气要剁人啊!
总之那些谢昭撸袖子拿出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魄,最后为了雪梨把“伏尸百万”这事忍了,让人把她爹拖出去杖了四十,然后他还得派太医去给看伤。
是以暂且也没让雪梨见家人,她压根都不知道爹娘来宫里走了一趟这回事,接到娘写信说都挺好的没受什么牵连还挺高兴。谢昭有点心虚地偷眼瞧瞧她,心下暗忖这结果也就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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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天到了九月初四,谢昭略作掂量,该去柔嘉宫走一趟了。
中午时叫陈冀江亲自传了话去,傍晚他去时惠妃自已经准备妥当了。这回他着意叫了雪梨跟着,以前从来没有过。
惠妃不傻,见完礼抬头一看见雪梨就觉得不对头,微怔:“陛下?”
“先用膳吧。”皇帝没多言,径自落了座,惠妃也只好随之坐下。
他来后宫是犯不着带御前侍膳的宦官过来的,稍等了片刻等着惠妃的人过来,果然是安锦。
惠妃这是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淡一笑,知道惠妃这是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了,所以半个月前他没多话只叫人送安锦回来她才会无所察觉。他也暂未说什么,由着安锦在旁边侍膳。安锦确是让惠妃教得挺好的,会看他眼色、反应也够快。
于是一顿饭吃得心平气和,用完膳他还随口吩咐赏了些东西给安锦。之后就该是“关键”的事了,他安静等着,等到尚寝女官进来了才看向惠妃。
惠妃笑意柔和地向他道:“臣妾这两天精神不太好,不如让安姑娘……”
“惠妃。”皇帝睇着她,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朕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管好眼下后宫的人就可以了,添人的事不用你操心。”
惠妃一怔,笑容全然僵住。
“你是觉得随便挑个年轻姑娘朕都会喜欢,还是觉得你在这上面费心了朕就非接受不可?”
惠妃听得心惊,滞了一滞,赶忙离席下拜:“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觉得……”
“朕不用你‘觉得’什么。”谢昭蹙着眉看她。好言好语地解释他已经给她明明白白地说过很多次了,但她一定要按自己“觉得”的方式办,让他觉得很有点烦。
“不要再往朕身边推人了。”他说,“你再推一百个人来朕也是原样给你退回来。另外,朕不在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