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馀墨问道。
“我去凌湖。”裂玉头也没回,大步走了出去。
“裂玉……”馀墨喊道,叹气摇了摇头。
裂玉已经拐出回廊,消失在馀墨视线,往白园外去了。
此时花厅中,只剩下孟庆丰和青夫人,还有馀墨和管家老钱。
孟庆丰静默不语,青夫人凝神望着院中花丛,老钱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吩咐丫鬟去端茶,准备午膳。
馀墨怔怔立于门外,依然凝望裂玉消失的回廊尽头,深锁眉头。
表面看来,馀墨素来是心沉如水,稳重从容,极少外露情绪,与裂玉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裂玉离开的回廊,她的心却陷入了一阵怅惘之中。
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忧伤,没有人能洞穿她的情愫。
玄阙啊!
馀墨沉沉呼唤,于内心深处,最深的角落,谁也不能窥见的深渊之中。
你跟着凝蝶姑娘去了?
这句话,她永远也不能问出口。
哪怕只是“玄阙”这个名字,也只能静静深埋于她心底。
若是张开口,她便依然是从容疏远,称呼他一声“大师兄”。
心如深渊。
馀墨的心,便是一汪旷世深海,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没有人能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波涛暗流,看清她真实的想法。
玄阙,便埋在那阔海深渊中最深的角落,无人能窥。
六岁便经历了一次刻骨生死的馀墨,流浪苗寨十几载,见惯了生与死的模糊界限,便从小养成了格外寂静的性格。
她不由自主,层层包裹起自己的心绪,只求平安生活。
再激烈的情感,再不堪的现实,都不能令她流露分毫情怀。
血海中历练出的,是一双永远沉静的眼睛。
鲜血与仇恨,将她曾经明媚灿烂的双目变成了铁灰色的石珠。
那双眼,无可撼动,亦不为所动,纵然是千思万绪,依然能够波澜不兴。
避入蓝瑛谷那日,她已经历太多生死。二十岁的人生,却如同磐石钢铁,他人纵然是历经四十载人间风烟,亦不能企及。
那一天,只有青夫人,将冰冷如霜的手,搭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淡淡道:“和过去,道别罢!”
馀墨抬头,望着那面色惨白,目光遥远的女人,却不由眼底一潮,点了点头。
那日起,她便叫做馀墨,亲手将自己沾满鲜血与愤恨的过往,一起埋葬于漫天落英的凌湖边。
那一日,她远望玄阙,静静泛舟凌湖,如此夺目而温暖。
他是馀墨全新人生中的唯一太阳,比天幕上那一颗更加明媚。
远天上的太阳,属于每个人。而玄阙,却只存在于她那深不见底的心海之中,于清幽湛蓝的忧伤中闪耀着灿烂光华。
那种光,只有馀墨看得到。
玄阙……
馀墨依然安静痴望着回廊的尽头,心底里突然深深羡慕裂玉对玄阙那种率真而执着的衷情。
那是她永远,永远都不能企及的幸福和坦然。
她仿佛永远活在黑暗中,每一份心绪都见不得天光。一旦暴露于明媚之中,便顿时化作亿万尘埃,随风而逝。
她不愿意,也不敢将自己的心绪吐露出来。更何况,裂玉是如此珍视和钟爱玄阙。从馀墨入谷那日起,便了然于心。
终究是我来迟了……
她曾经于内心里叹息,却又不得不相信,即便是自己先遇到玄阙,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深海中的幽魂,如何去拥抱明媚的太阳?
你会把我烤干烧焦,蒸发我的灵魂和思绪。拥抱你,便是我的死期。
馀墨对自己说过这句后,便坚定地放弃了玄阙。
她愿意,于今后漫长的人生之中,永远遥望玄阙那温暖高大的背影,一生一世。
默默凝望,未尝不幸。
然而,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又如此怅惘失落?
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缓缓走回花厅。
花厅里,老钱一脸担忧,低声道:“老爷,夫人,还是先用膳罢!都摆上了……”
孟庆丰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青夫人端着一杯茶,亦是心不在焉,所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