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转暗,夜幕垂临之时,大雪山庄一行马行,正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道当中,探子回报,最近的村镇也要行上小半个时辰。û#20320;
董文竹掀起车窗小帘,露出张略显疲倦的脸,瞧了眼大道边的浓密深林,不由皱起了眉头。头顶上星月交相辉映,四周倒是十分明朗。
“走!”董文竹不愿在易藏杀机的密林间休憩,于是一挥手,嘱咐邓骏前往最近的村镇投宿。
是时,夜风四起,吹来一阵清凉,行在车队最前的卢宁得了消息,一面收起水囊,一面策马继续前进。方才停顿片刻的车队重新上路,众人虽是疲倦不堪,却也知脚下是极易设下埋伏的多事之地。
是非之地不久处。
月色照着眼前无尽延伸的大道,明朗视线令卢宁稍稍安心,他的眼睛,正在幽暗中闪着敏锐的光,不停扫视四周。静夜寂寥,除了风吹树林的“沙沙”之声,便是车队的“嘶嘶”马鸣,“嘚嘚”的马蹄之音,还有那“咯吱”转动的车轮之声。
红线刀在他背后闪光,那刀背上的红线,丝丝缕缕,正随风轻轻飘动。
青布小车内,只挂一盏昏暗的灯,董文竹兀自靠在锦塌上,微微合了眼,凝神静坐。左摇右晃的灯影,落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照出他轻轻皱起的眉头。
他的心口,依然隐约绞痛,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他知道,此次璃彩苑之行,将是他执掌大雪山庄的最后一次大事。
入春以来,江湖中风云变幻,更迭不断,奇闻屡现,四关内外,尽是波澜。他早已敏锐地感到,不止是江湖,整个中原都正在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沉寂良久的七星,正悄悄浮出水面;那新封的八部王,在草原凛风中蠢蠢欲动。关于“流云阁大开,天下惊变”的流言蜚语,早已弥漫坊间。人们交头接耳,兴奋却又忧虑,无数蛰伏的势力正在醒来,如层层浓云后的朝阳,跃跃欲试,正要喷薄而出。
董文竹阖眼,眼前却是流光溢彩,闪过诸多景象,似海市蜃楼,却又宛若预见。他似乎预见到一个血肉横飞的混乱时代,帝都禁城内那最高的流云阁重门大开,从此天下大乱。
那幻象,如此真实,随着他身下颠簸的车,左摇右晃,却是格外骇人。董文竹知道,那或许不是幻象,而是他目之所及的未来。
大雪山庄,是大雪帮的后人,董文竹随屠风扬在盐路上拼杀之时便知道,薛飘留下了一把飞白刀。只是那时,谨慎如他,也以为那不过是把绝世好刀。他曾以为,屠风扬痴迷于寻找飞白刀,不过是一场意气之争。
如今,关于禁城流云阁的那“一刀一剑”的传说,虽然模糊,董文竹却已敏锐意识到,那“一刀”,必然是“飞白刀”,虽不知那“剑”所指何剑,也不知那“一刀一剑”到底在开启流云阁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依然可以猜测,薛飘要保全的,不止是一把刀。
薛飘瞒过众人,将飞白刀悄悄托付给三徒弟蓝啸海,必然是极看重他的品性,知其能舍命周全此等关系天下的至宝。薛飘没有走眼,蓝啸海实在值得托付,他直到死,都护着那把飞白刀。
车愈发颠簸了,董文竹思绪万千,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唯有摇曳灯影,搅乱他似乎清晰却又模糊的思绪。
他知道,普天下所有看似无关的事,实在都有。他甚至预感到,飞白刀即将现世,而那另外一把“剑”,也会同时现身。
他害怕流云阁大开,也好奇那大开的阁内,到底隐藏如何玄妙的秘密,能撼动深不见底的江湖、动摇坚若磐石的天下?
眼前,却只有摇曳灯影,除车马之声,唯闻能夜风之声,拂过大道,掠过树林,吹动他面前不断翻卷的车帘。他忽然坐正身子,瞬间感到一阵凛风,刀未出鞘,便听“噌”的一声轻响,极为锋锐。
瞬息间,一支黑亮骇人的箭簇,已经刺穿车窗锦帘,风一般掠过董文竹陡然后倾的面孔,再穿过另外一侧窗帘,凭空消失在一片虚空夜色之中。
董文竹大骇,霎时白刀出鞘,“噌唥”一闪。
马车外,早已慌乱一片,那猝然受惊的匹匹良驹,早已扬起惊蹄,顿在原地,不断转圈,不断发出惊恐嘶鸣。众刀师,被那突然飞刺的箭镞惊得面色大骇,各个猫下腰,大刀向外,保持警戒姿态和敏锐眼神。
“庄主!”耳畔响起邓骏焦急的声音,董文竹早已向前一蹬,顺势自车门滑出,“噌”一声便掠至半空,大喝一声:“什么人!”
大道两侧,那挤挤挨挨的密林中,唯有风吹树叶之声,影拂烟霄间,只有一片混沌。脚下大道,被月光照得湿漉漉、油亮亮泛着清辉,却丝毫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众人均面向两侧,刀锋向外,依然无法判断箭簇来历。
一阵“嘚嘚”马蹄之声,正急急由远及近。夜色中,董文竹刀锋大展,缓缓盘旋落地,循声望去,但见卢宁策马疾行,健壮的身影渐行渐近。
“义父!”卢宁在董文竹身畔勒马,大叫一声,“噌”地抽出了背后雪白的大刀。
长长的车队依次停下,陷入警戒姿态。随行的如意堂堂主常生、辉凝堂堂主龙菜菜,也都翻身下马,拔刀警戒。
夜风凛冽,冷月将四周照得明亮,却依然没能照出那暗放冷箭之人。卢宁勒着原地盘旋的马,举目四望,但见密林深不可测,怕是能藏下不少刺客。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