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夜风更加凛冽,董文竹端坐于马背之上,手攥马缰,一筹莫展时间一分一秒逝去,那女子却毫无现身之意。
“如此,王遮山如今身在何方?”片刻后,那女子忽然问道,果然再次换了方向。
董文竹渐渐镇定下来,开始明白对方的来意。那女子,分明意在打听王遮山的下落,飞白刀的下落,并非为难大雪山庄。于是他心下稍宽,不再盼着寻到刺客踪影,只想早些打发她离开。
“老朽不知。”他诚恳道。
“果然不知?”那女子娇俏一笑,再次换了方向。
“确实不知。”董文竹沉声应道,“噌”一声收了刀,以示诚意。
那女子忽然沉默,四周陷入一片静寂。
这突然而至的安静,令所有人感到莫名心惊。邓骏握紧手中大刀,往前走了几步,护在董文竹身前。卢宁拧眉细辨,计无所出,只无可奈何地瞧着董文竹。董文竹却只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成竹在胸。
片刻安静之后,夜空中陡然划过个燕子般的身影,“嗖”一声,急速掠过冷月,瞬间堕入无尽夜空,了无影踪。
众人虽都亲眼看见了那人影,却无奈不及追赶的距离,尴尬地面面相觑。卢宁手挺大刀,一踹马腹,正欲追赶,但闻董文竹沉着一声:“别追!”
“义父!”卢宁勒马,回头皱眉望着董文竹。
“追不上!”董文竹轻轻捋了捋胡须,摇头道:“追上又能如何?”
直至此刻,众人方才陆续松弛了紧张的神经,相视中均是面有愧色。那急掠而去的刺客,不过孑然一身,还是个小女子,却令他们一干人等束手无策,冷汗丛生,细想下不由深感汗颜。
董文竹远眺刺客离去的方向,正望到一轮沉静的冷月,只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片刻间,车队重整出发,继续前进。
卢宁心有愤懑,不甘之下呵斥骏马,向车队最前飞驰而去。董文竹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由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卢宁意气用事,易以私情扰乱判断,少理性,多热血,这不仅是当年屠风扬不敢轻易立他为堂主的缘由,也是董文竹惯常担心之处。
他总盼卢宁能沉定克制,却终见本性难改。
此刻,他已重新回到车内,借昏昏灯火,方才得片刻宁静,细细思索方才一幕。那刺客,显然是冲着飞白刀而来,飞白刀显然在王遮山身上。
想起那依然好端端活在世上的王遮山,他的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
本该葬身平安山庄的王遮山,竟能全身而退,若不是运气太好,便是有高人暗助。他忽然感到害怕,怕有朝一日,王遮山重回大雪山庄,再现事端。他忽然后悔让王遮山活着离开大雪山庄,又让他好端端离了平安山庄。
王遮山不死,卢宁如何稳稳坐上庄主之位?
卢宁纵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却终究是他一手提点的义子。于私,他盼卢宁坐在庄主之位,是慈父之心;于公,也只有卢宁能勤勤恳恳,将他无法完成的抱负,战战兢兢完成。
身后事,固然不能掌控,未竟事业,固然不能指望后人仍旧衷心。古往今来,这亘古不变的真想,却没几个领导者能坦然面对。他们终究盼继任者肯完成自己的抱负,遵循自己的轨道。
董文竹也不例外,大雪山庄风生水起的局面,是他的判断和努力,只有卢宁能毫不偏离地继续发扬。若王遮山重回大雪山庄,一切必然会有变数。
想到这里,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忽然很想知道,那位离开大雪山庄的年轻人,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怀着一颗重回大雪山庄的野心。心底里,他自然知道,王遮山并非等闲之辈,若不是心性里有屠风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傲气,自己或许没有机会在那场变故中占到便宜。
然而,与王遮山的较量,他终究赢了。
他赢得问心无愧,他告诉自己,牺牲一个王遮山,换取大雪山庄的风光无限,终究值得。站在此等立场,他董文竹用尽手段,坐上庄主之位,便是毫无私心。
此刻,行在车队最前的卢宁,开始渐渐有了倦意。他的身体疲倦了,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他轻轻阖上双眼,身子随胯下马左摇右晃,攥着马缰的手,却是丝毫没有松懈。
那突然而至,倏忽而去的刺客,令他想起了自己的仇人王遮山。如今,杀父仇人还好端端活在世上,他怎能不觉愤懑?
此时,他忽然也很好奇,王遮山身在何处。
同一时刻,王遮山与露毓正行进在一条通往红雪关的大道之上,头顶同样明亮的月光。他或许想不到,此时正有几人,默念着他的名字,出于恨或忌惮,终究是想要寻到他的踪迹。
不久前,王遮山与露毓在玉门关外与闵如堃约定,半月后在红雪关相见,以鞠公子换取飞白刀。
“见不到鞠公子,闵如堃如何肯交出飞白刀?”王遮山面露难色,不疾不徐前进。
露毓与他并肩而行,原本若有所思,陡然听到这一问,便偏了头瞧他,微微一笑,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真有飞白刀?”
王遮山一怔,不由笑道:“他说得,倒不像假话。”
“有鼻子有眼,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偶然从丘羽羽手中得了飞白刀,就算丘羽羽承认自己没有飞白刀,我们也不能太信机缘巧合。”露毓转回头去,勒着马,望着前方的路。
王遮山叹气,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