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他们终将越行越远。
刺心的痛,蜂拥而至,在她的心口铺展一片疼,一种绵长而永远不能疏散的疼,一种她将穷其一生方能终结的疼。她不能上前一分,只能遥遥望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们之间仿佛刻下一道深深鸿沟,再也不可逾越。
来世,今生,不过如此遥远。
夜风迷蒙中,陆岩柯就立在离露毓不远的地方。
他的心,麻木得好像感受不到任何人痛苦。他知道杨绚要离开他了。
这个瞬间,眼看着王遮山越来越远,他的心中,突然充满一阵解脱之感。
王遮山与杨绚,本来就应该在一起。他唯愿自己与孟小莲的悲剧,永远不要重演。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和私心,包括对于杨绚的感情。
从今后,他的妻子是孟小莲,一个为他死了的女人,值得他用一生守护。从今后,他的眼中、心中都只有孟小莲。
哪怕,他还会管不住自己的心;哪怕,此刻遥望着王遮山一步一步向杨绚走去,那每一步,就踏在他的心口,几乎碎裂他整颗心脏,他也不会上前阻拦。
从今后,杨绚只存在于他最明媚的记忆深处。那是一种今生不能,也不敢的“爱恋”。
他垂首肃立,任冷风拂面,任寒冷催生他的泪水,却只是动也未动,怔怔立着。
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除了王遮山,谁也不能到达。那是一个未来,只属于王遮山和杨绚。
那未来里没有自己,陆岩柯对自己说道。
两个人,一个华发纷乱,一个红袍触目,就这样静静立在夜色中,注视着他们同病相怜的未来。
然而,他们却只听到王遮山一声惊呼。
露毓已经飞起,“嗖”一下就掠进屋里,陆岩柯大步流星追在后面,赶了上去。
屋里的烛光早已点上,照亮四周,王遮山举着烛台,脸色铁青。
屋里没有丘羽羽的影子,只有满地的狼藉,一个青花瓶子被推倒,摔成齑粉。
王遮山失魂落魄喊道:“谁来过!带走了她!”
陆岩柯瞪着惊讶的眼睛。
老妇平静的假面遮住了露毓同样吃惊的脸,她打量四周,又跑进内室探查一番,遂思量一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吕刀子?”
三人内心都已猜到,丘羽羽与吕刀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本就是一个不能驱散的谜团,一直盘横在众人心头。此时此刻,他们三人互相望了一眼,陆岩柯点头,第一个大步往院外跑去,王遮山紧随其后,伤痛再次袭来,空虚几近令他昏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千斤之重,几乎将王遮山压垮在地。那仿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幸福,居然如同海市蜃楼般,倏忽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寸神思,都缓慢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只觉得两眼昏花,无法思考,只是踉踉跄跄跟在陆岩柯身后,几欲倒下。
露毓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酸,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低声道:“见了吕刀子再说!”
王遮山什么也听不进去,也听不见,他两眼空洞,满心悲怆地往前拖着沉重的脚步,行尸走肉般,几乎不能前进。
他不回话,也不看露毓,他或许都不知道是谁这样扶着他艰难前行。
他所有的希望和幸福,仿佛受到了致命的重创,鲜血直流,无法愈合。
丘羽羽!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翻滚,被苦痛碾压成了雪白的齑粉,飞散在大风中。
陆岩柯走在最前面,同样步履蹒跚。他越想走得快,脚步就越凌乱,左脚牵绊着右脚,右脚阻碍着左脚,两只脚好似缠在一起,令他无法走得快,更无法走得稳。一阵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是谁带走了杨绚?如果是吕刀子那最好,但如果不是呢?
今天的喜宴,人多眼杂,不知道埋伏了多少阴谋。
闵如堃!一个名字突然跳进陆岩柯的脑中。
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自然听陆岩枫说过闵如堃调戏杨绚之事。
此时,闵如堃和杨绚一起消失了。
他心中翻江倒海,几乎垮塌成了一片废墟。
如果杨绚在闵如堃手中?
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告诉王遮山,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杨绚好端端跟着吕刀子,全部都逃跑了。
然而他非常清楚,杨绚的事情,与他已经无干了。
白巷依然死一般寂静,没有半点声响。高墙遮挡了月色和星光,长蛇一般的巷子漆黑如墨,彼端隐约亮着一个若隐若现的开口,灰蒙蒙,闪烁不定。
陆岩柯走在最前面,手中颤巍巍捏着一柄亮晃晃泛着幽光的钥匙,露毓扶着王遮山在后面踉跄跟随,巷道很窄,露毓几乎擦墙而过,白色墙粉染在了她翠绿的袖子上。
“吱呀”一声,大门对开,月色照亮了空旷小院,一个幽黑人影正坐在廊下,月光勾勒出他魁梧的身形,也找出他银光闪闪的胡须,正是吕刀子。
月色泠泠,他眼角斜睨,一眼便认出了陆岩柯和王遮山,不由一惊,起身道:“你俩怎么在一起!”
陆岩柯心力交瘁,王遮山面如死灰,两人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倒是露毓先开口了,她虽依旧用老妪之声哑声说话,却实在深深隐藏着一丝几乎不见的清脆之音。
她急急道:“不是他!”
一阵不易觉察的香粉味浮动而过,飘进吕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