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光问道:“什么办法?”
“我要去,”马克西米利安继续说,“我要去找到弗朗兹·埃皮奈先生,我要向他说明一切。”
诺瓦蒂埃的眼光继续在询问。
“您想知道我准备怎么做,是不是?”
“是的。”
“是这样。我要去找他,我已经说了,我要把我和瓦朗蒂娜小姐的关系告诉他;要是他是个高尚的人,他就会用放弃婚约的行动来证明他的高尚,这样他就能得到我至死不渝的友谊和忠诚;要是在我已经向他证实他是在强求我的妻子,证实瓦朗蒂娜爱着我而且绝不会再爱别人以后,他无论是出于利害关系的考虑,还是出于可笑的虚荣心,仍然拒绝那么做,我就要在让他优先的条件下跟他决斗,结果不是我杀死他,就是他杀死我。要是我杀死他,他就不可能娶瓦朗蒂娜;要是他杀死我,我也能肯定,瓦朗蒂娜绝不会嫁给他。”
诺瓦蒂埃带着无法形容的愉快情绪注视着这张高贵而诚恳的脸,在这张脸上,忠实地显示着他语气间的种种情绪。可是,当莫雷尔的话讲完的时候,他接连闭了几次眼睛,这就是等于说“不”。
“不?”莫雷尔说,“您对于这第二个计划,也像对第一个一样的不赞成吗?”
“是的。”老人表示。
“但是那可怎么办呢,先生?”莫雷尔问道,“圣·梅朗夫人临终时最后的要求,是不要耽搁那件婚事。难道我只能让事情听其自然吗?”
诺瓦蒂埃没有动。
“我懂了,”莫雷尔说,“我还得等待。”
“是的。”
“可是迫在眉睫,等下去会把我们毁掉的,先生,”年轻人继而说,“瓦朗蒂娜单枪匹马,她是无能为力的,他们会像欺侮一个孩子一样逼她就范的。能到这儿来,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是奇迹,能够被接受,在您面前看到您,是奇迹,我不能毫无理智地希望这种奇迹再发生。请相信我,我向您建议的这两种方案中,不用第一种就用第二种,请原谅我这个年轻人的虚荣心,请告诉我哪一种方法好,请您告诉我您喜欢哪一种;我以名誉担保,请您允许将瓦朗蒂娜小姐托付给我吧。”
“不。”
“您赞成我去找埃皮奈先生吗?”
“不。”
“但是,上帝哪!我们盼望上帝会帮助我们,但究竟谁能得到这种帮助呢?”
老人的眼睛里漾起了笑意,平日听见有人对他说起老天爷时,他总会有这样的笑容的。在这个老雅各宾派的头脑里总还有点无神论的思想。
“靠机会吗?”莫雷尔又问。
“不。”
“靠您?”
“是的。”
“您完全懂得我吗,先生?恕我太着急了,因为我的生命就悬在您的答复上。您可以帮助我们?”
“是的。”
“您相信一定能够吗?”
“是的。”
回答的目光是这样的坚决,至少他的意志是无可怀疑的了,虽然他的力量或许还得考虑。
“哦,一千次感谢您,但是,除非一个奇迹恢复了您讲话和行动能力。否则,您困住在这张圈椅上,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您怎么能阻止这件婚事呢?”
一丝笑意使老人的脸变得神采奕奕了,这是在一张肌肉无法活动的脸上单靠眼睛表现出来的一种奇特的笑意。
“那么我必须等待啰?”那个青年人问。
“是的。”
“但那婚约呢?”
那同样的微笑又出现在老人脸上。
“您向我保证它不会签订吗?”
“是的。”诺瓦蒂埃说。
“那么甚至连婚约都不会签订了!”莫雷尔喊道,“噢,对不起,先生?当一个人听到一个大喜讯的时候,是有权利表示怀疑的婚约不会签订?”
“不会。”老人表示。
尽管老人回答得这么肯定,莫雷尔还是不敢相信。一个残疾的老人的这种诺言,实在是太奇特了,所以说不定它并不是来自意志的力量,而是反映了机体的衰弱呢;丧失理智的人因为不知道自己疯疯癫癫,总是一心想干自己力不能及的工作,这不也是挺自然的事吗?瘦弱的人爱说自己能挑重担,胆怯的人爱说怎么迎战巨人,穷人会夸口有金银财宝,就连最卑微的农夫,自吹自擂时也会自称是宇宙大神。
不知道诺瓦蒂埃究竟是因为懂得那个青年人的疑心呢,还是因为他还尚未十分相信他已顺从他的意见,他始终坚定地望着他。
“您有什么意思,先生?”莫雷尔问道——“希望我重新向您申明一遍,说我愿意平心静气地等待吗?”
诺瓦蒂埃的眼光依旧坚定地盯着他,像是说单是申明还不够,那个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
“要我向您发誓吗,先生?”马克西米利安就这样问。
“是的。”老人用同样庄严的态度表示。
莫雷尔看出老人极其看重那个誓言。他举起一只手。“我凭我的人格向您发誓,”他说,“关于去找埃皮奈先生的那件事情,我一定等待您的决定。”
“很好!”老人的眼睛说。
“现在,”莫雷尔说,“您是要吩咐我告退了吗?”
“是的。”
“我不再去见瓦朗蒂娜小姐了?”
“是的。”
莫雷尔表示他愿意服从。“但是,”他说,“首先,先生,您允不允许您的孙女婿,像刚才您的孙女儿那样吻您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