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的那把剑很简单,正如他本人所说,就是他放在手杖里的那把剑,这把剑比他对手的剑要短,而且没有护手。
将军建议拿两把剑来抽签,但主席说,他是挑战一方,而且在他挑战的时候,本来想每人都用他自己的武器。
两个证人试图坚持要求抽签,但主席禁止他们多说话。
灯笼放到地上,两方敌手站好步位,决斗便告开始。
灯光令两把剑看起来像是闪耀电光的,至于人,他们几乎看不清楚,黑暗实在太浓了。
埃皮奈将军剑法精湛,曾是军营中被公认的高手。可是最初几刺却因猛烈受击,他后退了,就在后退中他摔倒在地。
证人们以为他死了,但他的对手知道自己的剑没有刺中他,便伸手扶他起来。这种情形非但没有让将军平静下来,反倒激怒了他,他向他的敌手冲过去。
然而,他的对手不曾退却半步,及时举剑相迎。将军感到过于逼近便后退三次,以便再次发动攻击。
就在第三次后撤之时,他又一次摔倒在地。
他们以为他又是像前一次那样滑倒的。证人们见到他倒下不动,就走过去想扶他起来,但去抱他身体的那一位证人觉得他的手上粘到一种温热潮湿的东西——那是血。
将军本来几乎已经昏死过去,这时又苏醒过来。
“啊!”他说,“他们派了一个剑术大师来和我决斗。”
主席并不做声,走近那个提灯笼的证人,撩起他的衣袖,把他手臂上受的两处伤亮给他看;然后解开他的上装,打开背心的纽扣,露出身侧受到的第三处剑伤。
可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埃皮奈将军此时已经垂危,五分钟后就死了……
弗朗兹读到最后这几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他们几乎听不清楚念了些什么,于是他顿了顿,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好像要驱散掉一片云。
静寂一会儿以后,他继续念道:
主席将剑插进他的手杖,转身走下石级;一道血迹顺着他的脚步滴到白雪上。他刚走上石级顶,忽然听到河水里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那是扔将军的尸体所发出来的声音,证人们验实他确已死亡,就把他抛入河中。
因此说,将军是在一场高尚的决斗中被杀死而不是被冷箭所暗杀。
为证明这一点,我们签署这宗文件,以明真相,深恐将来传闻失实,这幕可怕的场面里的参与者可能会被诬蔑为蓄意谋杀或者别的有损名誉的行为。
签名:博勒佩尔,迪尚皮,勒夏帕尔
弗朗兹读完这宗可怕的文件,瓦朗蒂娜激动得脸色发白,拭去了一滴眼泪,维尔福浑身发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以哀求的目光看着那个意志坚强的老人。
“先生,”埃皮奈对诺瓦蒂埃说,“这卷文件上的证人都是很有名望的人士,既然您对于这些情况知道得这么详细,既然您好像很关心我——虽然直到目前为止,您带给我的只有悲痛——但还请不要拒绝我最后一次的满足,请您告诉我这个俱乐部主席的名字,也好让我知道是谁杀死了我可怜的父亲。”
维尔福不知所措地去摸门把手,瓦朗蒂娜往后倒退了几步,她比谁都更早地料想到她祖父的答案,因为她常常看见他的右臂上有两块疤痕。
“小姐,”弗朗兹转向瓦朗蒂娜说,“您和我一块儿找出来究竟是谁让我两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孤儿。”
瓦朗蒂娜仍然无言以答,一动也不动。
“拉倒吧,先生!”维尔福说,“这幕可怕的场面别再没完没了。那个名字是有意隐蔽掉的。家父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主席究竟是何人,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告诉您,字典里可没有专用名词。”
“噢,我真痛苦呀!”弗朗兹喊道,“我之所以还有勇气读到底,就是希望起码可以知道是谁杀死我父亲的!先生!先生!”他朝诺瓦蒂埃喊道,“看在上帝面上,想想办法!想一个办法来让我知道吧!”
“是的。”诺瓦蒂埃回答。
“噢,小姐!小姐!”弗朗兹喊道,“您的祖父说他能够说出……那个人。帮帮我!帮帮我的忙!”
诺瓦蒂埃看着那本字典。弗朗兹浑身神经质地颤抖,拿过字典,把字母一个接一个背下去,一直背到m。背到那个字母,老人示意说:“是的。”
“m。”弗朗兹说。那个青年人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移,但诺瓦蒂埃对每一个字做出一个否定的表示。瓦朗蒂娜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最后,弗朗兹指到“我”那个字。
“是的。”老人示意说。
“您?”弗朗兹喊道,他的头发一下子竖起来,“您,诺瓦蒂埃先生?是您把我父亲杀死的?”
“是的。”诺瓦蒂埃回答说,凛然的目光凝视着年轻人。
弗朗兹全身无力地跌坐在一张扶手椅里。维尔福打开房门,悄悄溜了出去,因为他脑子里已经萌发了把老人那颗可怕的心灵中一息尚存的生命之火掐灭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