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感到他的四肢发抖,他拉过一个木凳坐了下来。
“除了毒死米拉波米拉波(1749—1791):伯爵,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政治家,在伊夫堡被他的政敌毒死。的故事以外,在这座监狱里还发生过什么故事没有啊?”伯爵问道,“这些阴森可怕的地方竟关押过我们的同类,简直不可思议,关于这些房间可有什么传说吗?”
“有的,先生,狱卒安托万对我讲过一个关于这间黑牢的故事。”
基督山不禁毛骨悚然,这个安托万就是看管他的狱卒呀。他几乎快要忘记他的名字和他的模样了;但一提起他的名字来,他马上想起了那个人;满脸络腮胡子,身穿棕色狱卒服,手拿一个钥匙串。伯爵似乎又听到叮叮当当的钥匙声。
伯爵转过脸去,在看门人手擎火把照耀下显得更加黑暗的走廊里,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人。
“您想听那个故事吗,先生?”
“是的,讲吧。”基督山说。说着,他把一只手放在胸前,想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听人叙述自己的往事,真使他感到不寒而栗。
“这间黑牢,”向导说,“以前曾住过一个非常可怕的犯人,可怕的是因为他富于心计。当时堡里还关着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并不坏,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疯神甫。”
“啊,真的?是疯子吗?”基督山说,“他为什么会疯?”
“他老是说,谁放他出去,他就给谁几百万块钱。”
基督山抬起眼睛望向上天,可是他看不到天空:有一堵石壁隔在他和苍穹中间。伯爵心想,在法里亚神甫要把财宝给他们的那些人和他要给他们的那些财宝中间,也隔着一堵同样厚的屏障呵。
“犯人可以互相见面的吗?”他问道。
“噢,不,先生,这是被明文禁止的,但他们逃过了看守的监视,在两个黑牢之间挖一条地道。”
“谁挖的这条地道呢?”
“噢,毫无疑问,肯定是那个年轻人干的,当然啰,他身体强壮,而神甫则已年老衰弱。而且,他疯疯癫癫的,绝想不出这个办法。”
“睁眼的瞎子!”伯爵低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吧,”向导继续说,“那个年轻的犯人挖了一条通道;用什么东西挖呢?谁也不知道;可他硬是挖通了,那边还有新砌的石头为证明;嗯,您看到了吗?”
“啊,是的,我看见了。”伯爵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嘶哑了。
“结果是:两个人相互可以来往了,他们来往了多久,谁都不知道。有一天,那神甫生病死了。您猜那年轻人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
“他搬走那具尸体,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使它面向墙壁;然后他走进神甫的黑牢里,把进口塞住,钻进装尸体的那只布袋里。您想到过这样的计策吗?”
基督山闭上眼睛,似乎又体验到冰冷的粗布碰到他面孔时的万种感触。那导游继续讲道:“您瞧,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他以为死人就埋在伊夫堡,心想他们是不会肯花钱为囚犯买棺材的,所以他盘算自己准能用肩膀顶开泥土爬出来;可是不幸的是,城堡有一条规矩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们不把死人埋掉,而是就在死人脚上缚个铅球,干脆往海里一扔完事;对他也这么干了。我们的这位小伙子给从悬崖顶上抛进了海里;第二天,那个真正的死人在他的床上给发现了,于是事情全露馅了,因为这时那两个抬死人的狱卒把一直不敢说的一件事说了出来,原来那个装尸袋给扔到半空中的那会儿,他们听见过一声惨叫,但一落进海里,那声音马上就窒息在海水里了。”
伯爵呼吸困难,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他的心被痛苦填满了。
“不,”他喃喃地说道,“我所感到的怀疑动摇只是健忘的结果,现在,伤口又被撕裂开了,心里又渴望着报复了。”
“而那个犯人,”伯爵提高了嗓门说,“此后听到他的消息吗?”
“再没有,也不会提起他;您清楚,两者必居其一,要不他平摔下去,从五十尺高的地方掉下去,他一下子就摔死了。”
“您不是说他脚上拴着一个大铁球吗?他会竖着掉下去呀。”
“要不他就竖着掉下去,”看门人又说道,“那么铁球的重量就把他沉入海底了,他也就永远被定在那里了,可怜的好人哪!”
“您还同情他?”伯爵说。
“尽管他自作自受,但说真的,我还是很同情他。”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谣传说,这个不幸的家伙想当初还是一个海军军官哪,因为当了波拿巴分子被抓了。”
“的确!”伯爵重又自言自语道,“您是死里逃生的!那可怜的水手只活在讲述他故事的那些人记忆里。他那可怕的经历被人当做故事在屋角里传述着,当向导讲到他从空中被大海吞噬的时候,便使人战栗发抖。”
随后伯爵提高了声音又说,“您可知道他的名字吗?”
“噢,只知道是三十四号。”
“噢,维尔福,维尔福!”伯爵轻轻地说,“当我的灵魂闹得你失眠时,一定是三十四号在对你无数次地作祟吧。”
“先生还想继续参观吗?”向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