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把一切弄妥,门就开了,狱卒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看到犯人像平常一样坐在他的床边上。唐泰斯一心挂记着他的朋友,根本不想吃东西。
狱卒刚刚转过身子,他的脚步声也刚刚消失在那条长廊上,唐泰斯已迫不及待地再钻进地道,进入神甫的房间里,用头顶开石头,一下子奔到病人的床边。
法里亚现在神志已完全恢复了,但他仍然十分虚弱,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想不到还能看见您。”他有气无力地对唐泰斯说道。
“怎么这样说呢?”年轻人问道,“难道您以为会死去吗?”
“这倒不是,不过逃走的条件全都具备了,我以为您先逃走了呢。”
唐泰斯生气了,脸涨得通红。“您真的把我想象得那么坏,”他大声说,“竟以为我会不顾您而跑掉吧?”
“是,”神甫说,“现在我知道我看错了。唉,唉!这一次发病可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了。”
“振作一点,”唐泰斯说道,“您会恢复的。”他一面说,一面在床边上坐下,贴近法里亚,温柔地抚摸着他那冰冷的双手。
神甫摇了摇头。“上一次,”他说道,“我发病半个小时,事后我肚子饿了,一个人能重新站起来;今天,我的大腿与胳膊都动弹不了;我的脑袋发胀,这就说明脑血管在渗血;第三次再来,我就会完全瘫痪,或者突然死去。”
“不,不!”唐泰斯大叫道,“您不会死的!您第三次发病的时候,您就早已自由啦。我们到那时还会把您救回来的,就像这一次一样,而且只会比这次更容易,因为那时必需的药品和医生我们就都有了。”
“我的朋友,”神甫回答说,“别糊涂了,刚才这次发病已把我判处了无期徒刑啦。不能走路的人是无法逃走的。”
“好吧,我们可以再等一个星期,或等上一个月,假如需要的话,就是等上两个月也无妨。这期间,您的体力就可以恢复了!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确定逃走的时间,只要一旦您感到能够游泳了,我们就选定那个时间来实行我们的计划好了。”
“我永远也游不了了,”法里亚说道,“这只胳膊已经麻木,不是暂时的,而是永久性的了,您来拍一下它,从它落下来的情形就可以判断我说的有没有错。”
年轻人抬起那只胳膊,胳膊沉甸甸地落了下来,没有一丝生气。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现在您相信了是吗,爱德蒙?”神甫问道,“相信我吧,我明白我在说什么;自从我得了这种病,第一次遭受到打击后,我就不停地想这件事情。我早就料到了,因为这是我家的遗传病。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死在这种病上的。这种药已经两次救了我的命,这种药水就是名医卡巴尼斯给我配制的,他预言我会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医生或许错了呢!”唐泰斯说道,“至于您这条瘫痪的胳膊,这难不倒我,您不能游泳也没关系,我可以把您背在我的身上游,我们两个一起逃走。”
“我的孩子,”神甫说道,“您是一个水手,一个游泳好手,您一定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一个人背着这样重的分量,在海里游不到五十寻法国古代的长度单位。1寻约合16米。就会沉下去的。所以,别再欺骗自己了吧,您的心地虽好,但这种虚妄的希望连您自己也不会相信的。我应该留下来,等待着我的解脱,凡人皆有死,我的死也就是我的解放。至于您,您还年轻,别为了我的缘故而耽搁了,快走吧!我把您所许的诺言退给您。”
“好吧,”唐泰斯说道,“现在也来听听我的决心吧,”说着他站起来带着庄严的神色,在神甫的头上伸出一只手,慢慢地说,“我以基督的血发誓,只要您活着,我就决不离开您!”
法里亚望着这个年轻人,他是这样的高尚,这样的朴实,又有着这样崇高的精神,从他那忠厚坦诚的脸上,可以充分看出信心、诚恳、挚爱和真诚的情意。
“谢谢,”那病人伸出了那只还能移动的手轻声地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您既然这样说,我也就接受了,”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也许您那无私的诚意会得到报偿的;现在,既然我走不了,您又不愿走,那么我们就把长廊下的那个洞堵上吧,因为卫兵在走动时可能会发现被挖掘过的这块地方发出空洞的声响,会去叫一个狱官来看,这样我们就可能暴露,而且要分开了。去做这件事吧,遗憾的是,我再也不能帮您了;有可能就彻夜干吧,明天早晨在狱卒查监后再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唐泰斯抓住神甫的手,亲热地紧握了一下。法里亚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令他放心,他这才怀着对老友的敬佩之情,顺从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