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音应声出去,秦月曦却急起来。
大老爷秦修言虽是个万年甩手掌柜,从来诸事不问,但他诗画双绝,在皇族世家中颇有声名,如今致仕在家,也是日日修史立传,追随拥趸他的学子、门生过千。
作为嫡长子,秦修言在秦府的地位仅次于老相爷,这一点,无人敢有半点质疑。
“母亲,不妥吧!四,四丫头,到底是大伯父亲生,要是大伯父看见四丫头的脸,会不会?记恨……咱们。”秦月曦额上微汗,声音渐低。
严氏一脸懊悔,只怪自己当初放任秦月曦去撒气,她也不料想,那个庄子上长大的丫头居然这样不好对付。
事到如今,再怪责已是无用,索性冷笑道:“四丫头回来大半年了,除了家宴上,你何曾见大爷去看过一次?”
“你就是凡事都想得短浅,茜儿虽是庶出,却是正经嫡房小姐,哪能像发落丫头那样说架走就架走,凭哪家也不能有这样的规矩。”
“洛氏这才刚得了老太太几天好脸色,我还当她转了性子,正愁无事可将她打回原形。现在她这样不管不顾闹的起来,那咱们就让你大伯再看看她那副市井泼皮的本来面目!说不定,一怒之下休了她也未可知……你大伯可是忍她很多年了,哈哈哈。”
看着母亲推门而出,秦月曦也镇定了不少,如今许多事都在她预想之外。正如母亲所说,她还需要历练,这事儿就算不能亡羊补牢,可以稳妥善后也是一种本事。/
北苑悦心阁里,气氛冷肃。
窦老太太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拎着一串子念珠,喜忧莫辩。
严氏与秦月曦前脚刚进大厅,洛氏便让顾妈妈将秦月茜推了进来,扑在严氏脚边。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茜儿虽不是金枝玉叶,也比外头寻常家的小姐金贵,不拘做了什么事,也不该遭大嫂如此作践。这让外人怎么看咱们丞相府?相爷常说让咱们与民表率,这要传出去咱们相府的颜面往哪里搁?”
看着秦月茜被绑了手腕,嘴巴也用长布条缚住系在脑后,呜呜呀呀眼泪涟涟,严氏着实又惊又怒,只觉洛氏行事实在太张狂跋扈。
故意不替秦月茜松绑,好等着稍后秦修言来看。严氏只佯装一脸被惊住的样子,站着一动不动。
“哼,一会儿我还打算送官呢!”洛氏冷笑:“她将四丫头害成那个样子,你这个做母亲的,知也不知?”
“这话从何说起,虽然制胭脂是茜儿提议,但四丫头是自己捣弄花草不慎,才起了风疹,与我和茜儿何干?”严氏哪里肯认。
“大嫂、二嫂不要吵。”李氏蹙着愁眉,袅袅从窦老太太身后上前一步,眼底里尽是看热闹的兴奋:“依我看,一场误会罢了,大嫂在气头上,二嫂你也不要计较。”
嗔罢,李氏便细细与严氏讲了原委。
说是事情都起于野蚕丝,本来人家天香阁也是附了一张香方的,不过奴婢们不小心弄丢了,让二门外的粗使丫头小杏捡到收起,后来因一直无人问,小杏也就忘了。不过浅夕却因为没有见到香方,所以就配错了方子,伤到手脸。
“嗤。”洛氏并不买账:“若真是这样,也算夕儿运气不济,怨不得旁人。可那写了香方的花笺根本不是丢了,而是被五丫头故意拿走藏匿起来的,就等着夕儿中招。”
“所幸老天爷看不得这等恶事,后园子里两棵石榴树提前开了花,让夕儿避过一劫。如此五丫头还不死心,又撺掇六丫头送了海棠来,夕儿没躲过,才伤了手脸。”
严氏抬脸哂笑:“那既是六丫头送的海棠坏了事,找六丫头来对质便是,为何定要说是我茜儿害人。”
李氏听见秦月潆被扯进去已是一呆,再听见严氏顺口就是推诿之辞,顿时气得再一句话也说不出。
“哼!”洛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声冷如冰:“你休要四处推诿,那海棠送去晖露园,夕儿碰都还没碰过,满院子的丫头都可作证。只不过夕儿被六丫头弄得一时兴起,调了些蔷薇膏子才着了道。若不是如此,我还真不知道,五丫头小小年纪已经使得一手好连环计!”
“把人给我带进来!”
众人侧目,小花蝶双手反剪被推进来,嘴里也塞了布。
秦月曦眉梢一跳,厉色浮上眼底。
抽掉小花蝶嘴里的麻布,顾妈妈审道:“阮师傅明明嘱咐过,要送性温的天蚕丝来,你为何私自改为野蚕丝,还不怕麻烦,附上香方?绿水师傅已经说过了,若你不说实话,从今儿起,便不再是天香阁的学徒,随秦府处置!”
抬头偷偷瞧一眼傲如孔雀的嫡三小姐秦月曦,想着那二百两银子的酬金和今后的自由,小花蝶瑟缩片刻,鼓足勇气。
“奴,奴婢只是想巴结贵府,想那野蚕丝比家蚕更金贵更好,便私自换了。因怕小姐使用不慎,奴婢还特意附上香方禁忌,其他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老太太、夫人开恩……呜呜……”
小花蝶连声求饶,嘴巴又被向婆子一把堵上。
“又是一个不说实话的。”洛氏脸色淡淡:“把汪笙带进来。”
顾妈妈一拍手,一个十六七岁,青衣小帽,干净整齐的小伙计从外头进来——正是那日跑腿送蚕丝入府的小买办汪笙,小花蝶的同乡相好。
小花蝶止了哭,瞪大眼睛看着他,秦月茜也傻得萎坐在地上一脸迷茫。
跪下去行了礼,汪笙深深地低着头,声音却十分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