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扑闪几下,浅夕垂眼掩住里头颓色,忿然碎念:“哼,横竖是他自己招惹的人,就该由他自己解决。我倒是要瞧瞧,他有没有胆子,把那个什么七公主带回来!”
元哑然。
这算是报应么?他常以心思莫测而自诩,而眼前的人却教他更难捉摸!
你说她深谋远虑吧,她就率性固执给你看;前一刻还是高冷傲娇范儿,转眼就开始刁蛮任性……偏他就是被这一嗔一笑一颦眉吃得死死的,烙在心坎儿上,再疼也舍不得抹去。
“慕容琰有什么好,能教卿儿你这样为他倾尽一切……”
“你错了,我不是为他!”浅夕尖声。
“是么!”元哂笑:“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同样对等的身份,跟我父皇说话!!”小脸挣得通红,眼中甚至浮起激动的水雾。
直视元的眼睛,浅夕将所有调集起来的情绪,重重回击过去情足以乱心,在元最不设设防之时,她才有胜算!
元果然眯眼迟疑。
手心微汗,浅夕分毫不敢放松:“殿下说故土难离,卿欢何尝不是在柔然度过了一十六年,岂能一朝相忘?便是生我育我的母妃,现在也还躺在乌伦都宫中的病榻之上!我自小便没享受过父慈母爱……母妃她身子不好,我不怨她,可是我父君呢,他哪怕对我多一分重视,我又何须受那么多苦……为了活得像个人,我八岁便要躲到宫外去,何曾有过一个帝姬该有的尊荣!”
“然而只是区区一座牧场,他就对我另眼相待。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我定会站在与他同样的高度,让他客客气气的来求我!”
“所以,不要再跟我提什么慕容琰的计划,裕王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当然,中间出了点儿小意外,但是这不影响什么,就如同现在,我同样给了殿下你机会,殿下应该相信卿欢的能力!”绕过地上的碎瓷,浅夕与元擦肩而过,停在他身侧道:“不过,殿下还是要快些做决定才好。那诏书的效力,恐怕不会维持很久,朝中已经有声音在指责皇上当初欣喜之下有欠考虑。如果殿下再犹豫一二,等到各国都来试探皇上的立场,那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说不震动是假,元仿佛第一次听见浅夕这样对他袒露心声。
生在帝王家的苦,他感同身受;这位丑颜帝姬怎样在煎熬中长大,他也能揣度一二;甚至郁图帝君把她当做弃子扔到大燕来,任她生死由命,这也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最要紧,她一点儿也不否认,她对慕容琰的情!
元开始有些相信了。
这就是她的真心么?她的真心依然牢牢握在她手中,而裕王不过是个冲动之下的意外?
站着没有动,元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胸腔里闷响:“娘娘还是没有告诉,娘娘要的是什么。皇后?大燕没有异国女子为后的先例。太后?娘娘无子!宠妃?娘娘现在已然是了……莫非娘娘还想取皇上而代之不成!”
“有何不可?”浅夕霍然转身。
“哈!娘娘不是再说笑吧,”元全然不信:“那个位置,可不是凭些许小聪明就可以坐的长久的!泱泱一国,千头万绪……”
“大燕人才济济,三公九卿莫非都是吃白饭的?”浅夕不以为然截了元话:“还是殿下觉得,当今圣上,哪怕还有一分明君的样子?!”
不禁语塞,元眸光忽然幽邃了起来:“那么,娘娘想要如何?”
“圣上昏而无道,太子幼而无母,卿欢代其主之!”
“娘娘就不怕大燕臣民不答应?”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君不仁,万物为刍狗,是以天道浑噩苍茫……如今的大燕国,百姓哀苦,群臣无助,本宫还他们一个清平世界,他们为什么不答应!”
声声掷地,世界都在崩塌摇晃。
元直了眼,纠缠他多年的心魔!搁不下、舍不去、万般不甘与愤怒,都在轰得一声碰撞中,各归其位,清朗明晰。
自小他便淡薄皇权,一心打算抛开凡俗,游学天下,成为一代儒圣,他有这样的资本和天赋!
可是,当人生中灰暗的某一天,他虚荣的母妃,亲手用无尽的耻辱加诸在他头上,折断了他的羽翼,将他推落地狱时,尊严和高贵便如过目云烟离他远去!在大哥若无其事的眼神里,他的心一次又一次被绞碎……
整整一个月,他都不能入睡。因为一闭上眼,他就会听见命运在他耳边响亮无情的嘲笑,和心底里永夜对他的召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找不到答案。
业火燃起他心中的魔,他只能去报复!去毁灭!不然,他自己就会被焚成灰烬,永世不得超生。
本能的自救反击,变成了轰轰烈烈的行动。他如同丢失去了信仰的“堕仙”,在狂乱和欲|念中,一头扎进红尘污淖,从前风清月白的元一去不返。
“国之玉璧”的美誉不是浪得虚名,他不用振臂高呼,就有无数拥趸追随。
数年来,他与大哥元琛明争暗斗,承宗帝那般偏爱于他,都始终不敢妄立储君,大约就是看穿了他的心魔,才一直拖着沉重病体,宽容的等待。
但是让承宗帝没有想到的是,他这颗高贵、超越了普通男子狭隘的心,一个真正属于帝王的宽广胸怀,不仅没能唤回爱子的理解,反而让元更加愤怒!
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错误,却没有人肯纠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