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表面上并没什么不对,实际上稍稍仔细一想,竹一青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在暗示所有人,霍水在他当上皇帝的‘最好的时候’遇到他,正是因为看上了他的位高权重,才有心勾搭和攀附的呢。
霍水是那样的人吗?
如果他再晚一步与霍水相遇,或许就会信了她的鬼话,对霍水在心中生出疑云——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地位才喜欢自己?
但可惜,自己并非是在‘最好的时候’遇到霍水的,而是在‘最为落魄的时候’!
如果没有霍水的两次帮助——前炸将军府,后夺将军兵符,就绝没有今日的他!
霍水、叶离枝、颜逍甚或灵钰,无论少了谁,都可能不会有他今时今日的无限荣光与尊贵。
他可是个有心有肺的人,不但懂得知恩图报,而是十分明辨是非。
于是皇帝陛下故作恍然大悟状,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一样。
——不过至于到底明白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薛露凝却误以为他相信了自己,顿时喜上加喜,心想只要让竹一青觉得那祸水只是因为贪慕虚荣才傍上了他,那么,无论他再喜欢霍水,心中也始终会有一份疑虑。
只要她不失时机的将这份疑虑越扩愈大、让他们之间的误会越变越多,迟早有一日,竹一青会厌了霍水,将她弃如敝履!
“罪女今日斗胆前来拦截陛下去路,只是为了请罪的,既然侥幸得了陛下的谅解,罪女也不敢再耽误陛下了,罪女告退。”
她嘴上说着‘告退’,实则看向竹一青的潋滟美眸中却缠绵悱恻,像是生出了无数细小的钩子,钩着他不让自己离开一般。
果然,竹一青很快道:“慢着。”
薛露凝如乌龟慢步般迈出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垂下头,一副等待命令和垂怜的温驯模样。
竹一青道:“既然娘亲生前将你许配给了朕,再在大哥这里住下去也不像样子,便跟着朕吧。”
‘跟着’的意思很微妙,可以是字面意思,也可以是更深一层的意思。
但既然有了父母之命作为前缀,就表明竹一青话里的意思,不仅仅是浮于表面了。
薛露凝简直喜不自胜,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道:
“是、是。罪女遵命!”
于是这一夜,薛露凝便宿在了竹一青的寝宫里。
第二日,早早起床练剑的霍水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两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今早新鲜出炉的后宫八卦:
“听说昨晚薛姑娘宿在了陛下的寝宫里?”
“薛姑娘?哪个薛姑娘?”另一个小宫女刚刚睡醒,打着呵欠含糊不清的问道。
“哎呀!就是跟着斐王他们进宫的那个呀!听说以前还和陛下有婚约呢,只是因为斐王殿下的强迫所以才……听说昨夜她拦下了陛下请罪,陛下就原谅了她,还直接带回去收用了呢!”
打着呵欠的小宫女打到一半就惊得停住了动作,不敢置信的问:
“陛下连这种事也能原谅?!咱们陛下也太通情达理了吧!”
“谁知道那女人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不过斐王殿下那人品也不好说,说不得当初真是被他逼良为……那啥的呢!”
因为怕薛姑娘真的得势,宫女的用词立刻变得礼貌和含蓄起来。
小宫女啧啧有声,正欲再发表点自己的感想,一转眸,就发现了站在门槛之内,不知听了多久的霍水。
她悚然一惊,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暂时负责照顾的这位霍姑娘,最近可是和陛下打得正火热呢!怕是听不得这些事。
她忙用肘子撞了另一个宫女一下,两人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的绕过霍水低头进门,假装很忙的打扫和收拾屋子去了。
霍水提着剑站在原地,只觉四肢冰冷,动弹不得。
她甚至能够听到温热的血液冻结成冰的碎响。
前一刻还直言不讳的想要‘亲亲她’的人,下一刻,怎么就和别的女人睡在了一起呢?
霍水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不管是离开他的准备,还是他怎么对自己,自己就怎么对他的准备。
可这一刻,一想到两人可能就此决裂,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她的心里就憋屈的厉害,活生生跟吞下两枚没嚼过的鸡蛋似的,噎的她心口发疼。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她茫然失措的沿着每日前往晨练地点的例行轨迹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面一样,飘飘忽忽、摇摇晃晃,连个着力点都没有,一代霍女侠的风范也浑然不知所踪。
沿途经过了一小片荷花池。
风乍起,吹起一片莲瓣堕入水中。
池花对影落,落叶随波流,说不出的唯美与凄凉。
霍水抬手,想要将那枚象征着两人的情意与诺言的小小金环摘下来,扔进荷花池内,任它沉底,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可是努力了几次,仍是无法将那倔强的小金环摘下,反倒弄得自己皮破血流。
霍水恼怒的一甩手,索性懒得再白费功夫了,提剑就朝着满池怒放的莲花飞去,片刻功夫就将满池的绿叶红花放纵恣肆的祸害了个遍。
一番逞快泄愤后,当再回到陆地上时,霍水烦躁窒闷的情绪已经稍稍改善了些。
她恶狠狠的想,不就是个薛露凝么,她还不信对付不了了!
在这里独自郁闷又有什么用,她要亲自去找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