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掌柜点头哈腰地将那夫人送走,回来看到自己夫人正翘首倚在门边,定着眼睛看着自己,问:“夫君,陈夫人可有说什么?”
潘掌柜长叹一声,道:“进屋再说。”潘夫人和儿子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门。
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半晌才说:“陈夫人那里不用指望了。陈知府五十岁才坐到这个位置,儿子有十好几个,陈夫人的夫君不过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在陈家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那父亲为何要把那对东北来的珍贵鹿茸送她?反正她对我们来说也没用。”潘掌柜的儿子抢话说。
潘掌柜瞥了儿子一眼说:“这就是我们做生意人的难处了。对于官府的人,就算不巴结,也不能得罪,不然他们稍稍给我们使个绊子,就能让我们无可立锥之地。”
潘夫人担忧的却不是这个,她开口问:“老爷,咱们家的账上还有多少银子,能支撑多久?”
这事儿子比较知晓,他立即回母亲:“还有三十多两银子,连下次进货银的零头都不够,爹,娘,我们是不是找人借点?”
“不可!”潘掌柜扎钉截铁地说,“咱们潘家之所以能在天津立住脚根,靠的就是咱们常胜将军的称号,无论对手是谁,咱们准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别人才信任咱,肯赊账让咱们拿走货物。现在若是咱们一旦暴露出油尽灯枯的局面,那么债主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咱们就必败无疑了!”
潘掌柜的话音刚落,有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东家,对面大华的东家顾小姐来了!”
“哦,她怎么这时候来了?”潘掌柜与妻子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此时应该坐镇店铺努力寻找货源的顾敏怎么会来。
潘夫人问伙计:“她是来见我的,还是来见老爷的?”
这里面也有讲究,顾敏和潘夫人都是女人,顾敏若是来见潘夫人的,那有可能是支撑不住了来求情,对潘家是好事一桩。
但若是来见潘掌柜的,那可就让人猜不透了。
顾敏跟在伙计后面,边走还边打量着潘家的院落,神色恬静得宜,毫无忧愁之色,潘掌柜看了暗暗称奇,不知道这位顾小姐到底是养气功夫到家还是却有底气。
客厅里一左一右两个上座,潘掌柜清顾敏在右边坐了,顾敏推辞不受,坐在了潘掌柜的下手,又将杨老爷子准备的四色礼物交给旁边侍候的小伙计,这才道明了来意。
“要转行?!”潘掌柜听了大惊,茶碗“啪”地一声在地上打得粉碎,为了克制敌人,他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顾敏钻圈了,她却要跑?
顾敏好像没有看到潘掌柜的失态,点了点头说:“正是,我其实早有此意。想必潘掌柜也听说了,我最近在城南边的英租界里买了块地皮,建了个香胰厂。厂子初建,事务冗杂繁乱,难免有顾此失彼的时候,所以就想让大华先关门歇业一阵。”
“顾小姐准备在英租界建厂?这倒是个好主意,外国佬的赋税比咱们这里低一些,也没有官府里的那些麻缠事。”
潘掌柜东拉西扯着,掩饰自己的失态,过会儿才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顾小姐要去做大生意去了,不知道这店面会怎么处置?是租赁还是卖出?”
记得第一次见面潘掌柜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顾敏莞尔一笑,在气恼的同时又不免可怜他。眼界太窄,只把目光投掷于这小小的估衣街,就算他招招凌厉,拼尽手段把所有的同行都赶走又如何?
一个对手走了,又来了另外一个对手,只要在商场混饭吃,那就永远有数不清的对手等着他,若是见一个杀一个,哪怕独孤求败也要拼的遍体鳞伤了吧。
顾敏越发肯定潘掌柜定然没有很强的靠山,不然,也不会如此紧张,她彻底放下了心,气定神闲地说:“既不租赁,也不卖出。大华商铺照样运行,不过,以后主营香胰行业,还望潘掌柜多多惠顾!”
说着,顾敏递过来一张请柬。
等顾敏走后,潘掌柜迫不及待地翻开,里面写着三日后,请他到大华一聚。
“不会是场鸿门宴吧?”潘掌柜的儿子插话说。
潘掌柜也有些看不懂了,“这女子,诡计多端,让人有些看不透啊!”
三日后,时值正午,毒辣的太阳开始释放夏至的威力,如火球一般挂在天上,很快将人烤的蔫头耷脑的。
大华商铺门口,顾敏带着杨老爷子和一众伙计亲自立在门前等候贵客。
久等客人不来,顾敏低头看少卿的衣服已经汗湿了,贴在背上,心疼地嘱咐伙计林桂生:“桂生,去把少卿带到房间里去。”
“姐姐,我不走。”少卿摇着顾敏的袖子。
“‘乖,别在这儿晒着了,回去,前些日子咱们在厂房里忙活,本来已经落下很多功课了,现在要抓紧时间补上。”
“哦。”少卿噘着嘴被桂生送到后院。
过了好大一会儿,桂生才回来,不用说,又是在后面偷懒了。
杨老爷子抽手打了他一下,呵斥他:“整天介,就知道耍滑偷懒,干活不愿干,算盘也打不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中用的伙计。”
桂生学着少卿的样子噘着嘴反驳:“东家,掌柜的,我就是不愿站这儿傻等。人家都拎着菜刀欺上门来了,咱还得忍气吞声,递上案板儿洗干净脖子候着。这条街上来来往往多少兄弟看着呢,多掉份儿呀!”
“嗨,你好大的派头呀,东家都没觉得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