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病者已神志不清,李大夫便没有将他们几人引入诊室,而是冲几名坐着等候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站起来,指挥邵大邵二将父亲扶到长凳上躺下。
人一躺下便看得分明,老者的脸色青白十分难看,两颊凹陷颧骨高高突起,嘴角还有些白沫子,简直是转眼就会咽气的模样。
李先生的声音里不觉带了怒气,冲那两兄弟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上次不是说过了么,邵老丈的肠胃不好,连饮食都要清淡,万不能饮酒的!怎的醉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邵老丈大概是李先生的老病号了。邵大邵二一叠声的叫屈,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事情很简单,倒是说得十分明白。
原来这位邵老丈素来胃不好,略吃些不易消化之物便胃痛不安,若是饮酒则更是不堪,甚至会吐血出来,故此李先生严令禁酒,饮食也是以粥面等易消化的为主。
只是邵老丈偏偏好酒,时不时偷饮几口,也就成了李先生的常客,胃病也不得断根儿。
这邵家开着一间小药铺,便在这百草街的尾巴上,乃是前店后宅的布局。邵大邵二平日只在前头铺中忙碌,邵老丈身子不好,便在后面家中休养,自有两个媳妇照顾,含饴弄孙十分逍遥。
前几日大儿媳妇回了娘家。二儿媳妇又要顾着两个半大小子,妯娌不在家,公公面前多少也要避嫌,便不曾照应得十分周到。想来被邵老丈钻了空子,不知从何处弄了酒来饮。
本来连着两日邵大都觉得父亲精神不济,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偏生问他还非要说无事,要带他看大夫也不肯。
直到今日早上,邵老丈高卧不起,二儿媳妇在窗外呼唤无人应,赶紧去前头找了丈夫和大伯过来,破门进去才发现老丈已晕在榻上。
闻着嘴里有酒气,两兄弟虽是气愤父亲不爱惜身子,还是赶紧做了醒酒汤灌下去,却是丝毫没有效果,又等了一阵子,气息愈发微弱,方赶紧送了这里来。
李先生听完缘由,不由得眉头紧锁,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作就不会死。明明胃不行,还喝什么酒!
如今醉成这样,可怎么整?
“葛藤花一两,煎水服用。”李先生气呼呼冲身旁的童儿下了指示。
煎药自然需要时间,围观众人看了半晌,不过是个喝多了的老头儿,模样也不俊,没啥好看的,也就渐渐散去,该干嘛干嘛各找各妈去了。
林慧倒因此到了前边儿。
李先生已回诊室看别的病者去了,总不能老在这里守着。
邵家两兄弟一边儿翘首等着童儿煎药来,一边儿低声互相埋怨。老大说老二媳妇太不尽心让老人弄成这样,老二则说老大脾气太差,以至老婆回娘家好多天也不回来,自家媳妇独木难支才会如此。
林慧离得近了,看的愈发清楚,心中却狐疑起来。
一般来说,醉得厉害的人,身上酒气都很重。一则是酒水饮入腹中,自然呼吸中便有酒味;再则喝到后来多半儿持杯不稳,会有些洒在身上。
可这位邵老丈虽然呼吸中有酒气,但这酒气和他的严重程度十分不和谐,身上更是十分干净,半点儿酒渍皆无。
眼看林慧越凑越近,严固在后头拉了她一把,低声问道:“怎么?可是有古怪?”
林慧点点头,亦是低声道:“嗯,只怕未必当真是醉酒。葛藤花只怕无效。”
他二人说话特意放低了声音,毕竟这是在人家的药房之中,肆意品评总是不妥。
偏生这两兄弟正好说到个当口,两人都住了嘴,便听到了个尾巴,葛藤花只怕无效?!
邵大是做大哥的,一向自觉将责任多担上些,此次老爹出了事儿,自个儿媳妇不在家里侍候,已觉得有些不自在。
适才围观众人之中颇有几个嘀嘀咕咕,说是两兄弟不孝才弄得父亲病重之类,邵大听了满满两耳朵,腹中都是怨气。
冲弟弟邵二说道几句,又被回嘴,心中愈发的不舒服,此时听到林慧来了这么一句,登时便发作起来,大怒道:“那里来的乡下人!乱嚼什么舌头,乱放什么屁!老人家不过是多喝了两口酒,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从前都是用葛藤花,怎个就会无效了!”
林慧跟严固说的话,被人听了去还发作起来,又说得如此难听,不由得抬起头来,挺直腰背,冷冷看了过去。
邵大吼了几句仔细看时,面前却是个姑娘,眉是眉眼是眼,极是清俊,一双秀长的杏核眼黑白分明,其中的冷峻之意直透到心里头去。不禁张口结舌,下头还想说的话便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严固上前一步,将林慧遮在了身后,不愿意她跟这等粗鲁汉子斗口,冷笑道:“看你们兄弟将父亲送过来,还当是个有心的。谁知果然是不孝子!”
邵大登时连脖颈都涨红了。因母亲早逝父亲素来不易,两兄弟从来都是将父亲好生供奉不敢违逆,最恨被人说个不孝二字。
见哥哥被人指责,邵二也站了过来,跟哥哥并肩,怒道:“我们那里不孝了!你个泥腿子,也敢过来胡说!信不信打折你的腿!”
说完拿手指着严固,一副要冲上来揍人的架势。只是见严固毫无怯色,稳稳的站着,双手拢在身前,竟有岳峙渊渟之感,一时倒不敢放肆。
严固冷笑道:“你们既然为人子,自然当先为老父考虑。如今父亲垂危,我们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们便不依不饶出口不逊,将父亲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