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口,谢雅秀当然就发现自己犯了错。在皇上面前,怎么能自称“我”呢?而且这话还带了那么一丝质问的语气,好像指责皇上偷听似的。
看到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跪着请罪的谢雅秀,皇上摆摆手示意她起来:“怎么,你们正好在说小林神医么?这人在南邬难道当真很有名?”
这个……谢贵妃也不知道。她看向谢雅秀,微笑着鼓励道:“秀秀不要害怕,只管将你知道的说说罢。”
谢雅秀渐渐稳了下来,觑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果然没有生气发怒的意思,心里又安定了几分。其实她平日里最是嘴甜会说话,所以才能进宫来陪伴谢贵妃解闷,不那么害怕之后,倒是说得十分清楚。
原来谢信哲派过来送年礼的,正是谢超。
本来送年礼这种大方体面能见到主子还能收到不少打赏的活儿,一般谢超是不去抢的,他很清楚自家眇了一目容颜有些吓人,嘴巴也比较笨,原本在府中的时候,就不怎么招人待见。
不过谢超念念不忘的是,小林神医答应给他换眼睛。本来已经万事俱备了,连即将被处死的江洋大盗都准备好了,换眼的诊费——二十名羯山奴隶也送过去了,谁知即将动手换眼的时候,四皇子横空杀出,硬是将小林神医抢了去。
谢超当然不敢跟皇子抢夺,可自家的眼睛自家上心,既然小林神医跟着四皇子来了京城,谢超也就跟谢信哲讨个情,借着送年礼的机会也过来了。
过来京城容易,但要在京城里找个能换眼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京城里当然死刑犯更多,可是每年的处决都是有固定的日子。在南邬城,谢信哲的面子够大,事情比较好办;而在京城,谢信哲就不够看了,而谢家并不愿意为了谢超这样一个下人出面。
于是谢超这阵子就在忙着两件事:每天去打听小林神医从宫里出来没有;再有就是四下寻找谁家有人快死了。便想法子去跟人家商量,能不能换眼。
只是但凡有人病重,家人自然伤心不已,如何肯跟谢超商谈什么死后换眼这种听起来毫无道理的事情。谢超很是受了些冷遇。甚至还被人打了两次,只是自知有些莽撞,打得也不重,并没有理论。
这事这几日在谢家渐渐成了笑话,如今谢超已经被严令不得再去找人换眼了。
“这谢超也是可怜。”谢雅秀轻轻叹了口气,感叹道:“他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受气包,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跟着表哥,居然就此毁了一只眼睛。其实按民女没见识的想头,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死后也要入土为安,岂可轻易毁损?什么小林神医,说不定明知要找到肯换眼睛的人不可能,故意如此说,想让谢超知难而退罢了。”
谢贵妃听谢雅秀说起小林神医的坏话来。登时沉下脸,狠狠瞪了谢雅秀一眼,发作道:“让你说故事,你只管说故事便是。人家既然称神医,想必有几下子手段亦未可知。再说,你前头也说了,这事儿是小林神医主动提及的,若是要消遣谢超,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皇上见谢贵妃发怒,呵斥娘家侄女。心知这也是生怕自己出声责怪之故,随意摆摆手,示意无妨,笑道:“秀秀如此想。也不过是平常人的想头罢了,你就不要怪她了。”
谢贵妃见皇上神色颇为古怪,似乎心思已经不在此处,倒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另寻些由头找话说。
皇上却忽然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盯着谢雅秀。不知在想什么。
谢贵妃心中一跳,难道……皇上居然看上了秀秀?
不对啊,在宫中多年,谢贵妃对皇上的口味还是心中有数的,秀秀并不是皇上喜爱的那一口。
谢雅秀更是被皇上看得心中砰砰直跳,也说不清是喜是忧,只知道皇上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也不敢抬头去对视,只觉得头脸脖颈渐渐热上来,想来是红透了。
“嗯——”皇上其实心里在想别的,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便匆匆走了。
第二日倒是有旨意到谢家,封了谢雅秀为七品才人,赐居麟清宫偏殿。
在皇上看来,将谢雅秀纳入后宫,便是极大的奖赏了,而且还让她跟姑母住在同一宫中,可以时常做伴闲话,更是少见的恩典。
至于妙龄少女配花甲老人是不是合适?怎么会不合适?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姑母和侄女同奉一君,这样好么?开什么玩笑,跟皇家还讲究什么辈份!
林慧丝毫不知道,因为讲了一个有关自己的故事,便有一位少女的命运从此被改变。
她正忙着打点行李准备出宫去。
皇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到底瘤子怎么处理丝毫不再提,反倒赏赐了不少东西,好话不要钱一样,将几位被推荐过来的医者都褒奖了一番,并发话让大家都出宫回家去。
无论如何,能回去总是好事。林慧实在已经有点儿住得厌烦了。
不过回去的话,也有点儿厌烦——厌烦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据说这人叫做张祥。
不管谁回家还要带着个尾巴,总会觉得厌烦的。
幸好这位张祥十分识相,显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尽可能的隐形,倒让林慧渐渐没那么反感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还跟他说了几句话。
张祥跟着的原因很简单:冯公公的药用完了,张祥得跟着林慧回去取一些过来。
林慧觉得自己有点儿失策,英雄果熬出来的药膏虽然不能算少,但也架不住这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