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距离稍远,加上老眼昏花,童公公错误理解了那个笑容的对象,以为那个才人想讨好自己。
“嗤,又到这附近来遛弯儿了,大概是想着说不定能正好碰上皇上。”童公公的语气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样的手段,在宫里头,实在是太低级了。
“偶遇”这种事儿,对十几岁的年轻皇子们也许有用,但对于如今的皇上,早已“被偶遇”无数次了,又怎么会有用?
再说,即便是玩偶遇,至少也拿点儿道具,摘个花儿啊什么的——虽然大冬天的找到花儿挺不容易,表示自己是出来干别的,那才叫偶遇嘛。
直通通地走过来,这也太假了。
那小小的一队人,在中间那位才人的示意下继续前行,不久便与林慧和童公公二人迎面交错而过。
“童公公。”才人小主略带矜持地打了个招呼,视线却越过童公公,有意无意地在林慧脸上停留得更久。
童公公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并没有开口。像他这样身份的大太监,当然用不着向一位小小的才人行礼,随即与林慧扬长而去,丝毫没有将这人放在心上。
林慧倒觉得这位才人的情形怪怪的,冲着自己又是笑又是看的,偏偏又明明不是勾引的意思,简直是怎么想怎么古怪。
“那位是……?”还是先问清楚是谁比较好,心中有数。
“哦,那是入宫不久的谢才人。”童公公玩味儿地笑了一声,对皇上小老婆好奇的男子多的是,敢当面打听的倒很少。“是谢贵妃的侄女,如今就住在麟清宫的偏殿里头。”
童公公口中的谢才人,木然机械地跟着前导宫女往前走,伸手拢在袖中,死死地握着,勉强维持着仪态。只是显然神不守舍。不知想些什么,连前导宫女忽然停了下来,一下子跪在地上都没有留意。还是被旁边扶着手臂的宫女拉了一把,才发现了异常。
原来已经走到了御书房附近。前面衣衫灿烂人影瞳瞳的,应该是金妃的仪仗。
金妃就是姓金,乃是鲜卑族进奉的美人儿,原本只是个贵人,因容颜出众很是有些帝宠在身。后来又生了六皇子。母以子贵,渐次晋位为妃,不过并没有得封号,只是以姓称之。
没封号的妃也是妃,比才人高了好多级。
谢才人在宫女的拉扯下,匆匆跪了下来。
低级小老婆要跪高级小老婆。
没办法,外朝的臣子们有官阶,内院的老婆们也有等级。所谓皇家尊严,就是如此。
跪就跪吧,谢才人死死咬住下唇。口中感到丝丝带着咸味的血腥气,应该是咬破了。
可是金妃的仪仗并没有途经而去,反倒停了下来。谢才人不敢抬头,只看着眼前许多形形色色的鞋子和衣衫下摆来来去去,有宫女的,也有太监的。
这些人应该是在服侍金妃下步辇。
高级小老婆的待遇自然好些,妃子们都有自己的步辇,避风温暖,还有人抬着走。
又过了好半晌,谢才人觉得膝盖在冰凉的地上已经差不多要失去知觉了。忽然感到衣袂带起的凉风,却是有几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有几双鞋子都是一样的黑面五福纹饰,这些是大宫女——小宫女的鞋子不能有装饰。
一双紫红蜀锦绣石榴花的宫鞋,在姜黄色马面裙的遮掩下。只能见到半只鞋尖,停在了谢才人面前。
谢才人俯首叩下头去,称呼道:“妾身见过金妃姐姐。”
“呵呵,姐姐?”头上传来的声音充满嘲讽之意:“上次见到你,你还管本宫称作娘娘呢。若是按辈份,管本宫叫姑姑才合理。谢云芝也真舍得。这么年轻的侄女儿,也要弄进宫来,住在自己的偏殿里。以为这样就能留住皇上么?哼!”
谢才人一声不吭,只是将头俯得更加低些。虽然进宫的时间不算长,不过谢贵妃和金妃不对付,这是宫中尽人皆知之事,谢才人当然也知道。
“把头抬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谢才人直起腰,只觉得这样子膝盖愈发疼痛了,而且刚才俯首的时候,头上的一只钗子居然松了,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直起腰视线好了许多,只见面前的宫鞋忽然向后退去。
金妃退后了几步,一脸嫌弃,冲身旁的大宫女扬了扬下巴:“你去,教训教训她。”
那宫女立时上前来,冲着谢才人的脸,左右开弓,连抽了七八下。
力气并不算大,只是五指并拢招呼上去,抽得啪啪的响声很响。
“谢才人,你知罪么?”那宫女打完了并没有退回去,而是站在一旁,冷冷地问道。
“不……不知。你为什么打我?!”谢才人几乎给打蒙了,不是疼痛,而是极度的羞辱,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狠狠吸了好几口气,冰冷的寒气充斥胸腔,才勉强回过气来。
那宫女反应极快,马上走上前去,狠狠地又抽了几巴掌。
这次不仅是声音大,力气也加大了,谢才人的两颊以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还不知罪么?”那宫女这次没有退后,就站在谢才人面前,一副随时继续动手的架势。
“知、知罪。妾身知罪了。”谢才人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低声认罪。
“既然知罪,那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罪?”那宫女往侧边避让开去,让谢才人冲着金妃认罪。
可是……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罪啊……谢才人惶然地往左边扶着自己的宫女看去,希望多少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