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接旨。”
沐重恩不知道薛焘是个狭促的性子,富贵闲人,大都有个闲出来的毛病,比如沐重恩爱欺负外甥揍扁儿子,薛焘却是爱捉弄人,一见到沐重恩,连招呼都没打,他就大喊一声接圣,打了沐重恩一个措手不及。
“臣……请容臣沐身更衣布设香案……”
沐重恩那一瞬间意外、憋屈的表情,看得锦衣少年都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
薛焘笑吟吟的一捋胡子,道:“不必了,圣人口喻,国公爷站着聆听便好。”
这不是耍人玩吗?沐重恩当场咬牙切齿,薛焘这王八蛋要不是天使,他现在就将这家伙揍成乌眼青。
“圣人着英国公于明年春护送淮阴郡王嫡长子李炎入京……”
听完圣人口喻,沐重恩突然就明白了外甥为什么会差点没了命。圣人要见李炎,这个心思可能一年前就有了,赵氏那贱妇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才对李炎横下毒手,要不然,这么多年了,她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在一年前下手。倒是难得圣人挺有人情味,居然还让李炎留在建康过完年节,也不对,多半是知道了李炎被人暗害的事情,刻意留出时间让李炎调养身体。
“薛君,不知圣人为何要见小三郎?”
聆听完圣喻,沐重恩命人摆下酒席,将薛焘请入席间,才开始打听。
薛焘先前捉弄了他一回,心中大是得意,倒也没卖关子,道:“还不是淮阴郡王那个糊涂蛋,被女人哄着,在去年上了一道请立世子的奏疏,偏当年你揍淮阴郡王的事情,圣人还记得,知道淮阴郡王的嫡长子是先郡王妃所出,看到奏疏上写的是赵氏所出,就多问了一句,得知淮阴郡王的嫡长子一直养在沐公的府上,就勃然大怒,当场驳了淮阴郡王请立世子的奏疏,并着人明示淮阴郡王,本朝承爵,嫡长为上……”
今上号景德,为先帝第五子,先帝共有九子,活到成年的只有四子,这四子分别是皇长子、皇次子、皇五子和皇九子,其中皇长子、皇五子和皇九子是庶出,只有皇次子是嫡出,按照嫡长制本该为太子,但他能力品行都为下下,若为君,必误国,因此先帝力排众议,立皇五子为储君,当时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差点就动摇了国本,直到后来被追封为韩王的皇次子死于马上风这种极不光彩的事情上,争议才渐渐减少。再后来,先帝废了王皇后,立了景德皇帝的生母邓淑妃为后,确立了皇五子的嫡子地位,这才彻底平息了所有的争议。
也不知景德皇帝是心虚,还是因为在嫡庶上头吃过苦头,此后就特别看重嫡长继承之制,偏偏淮阴郡王就犯了这个忌讳,景德皇帝没当场发落他,已经是看在堂兄弟的情面上,只要淮阴郡王回头再上一份请立嫡长子为世子的奏疏,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也不知淮阴郡王是根本就没明白景德皇帝的意思,还是被赵氏撺掇着用上了缓兵之计,打算拖到景德皇帝忘记此事,总之,一年了,淮阴郡王就是没有再上奏疏请立世子,景德皇帝每日处理朝政,事情繁杂,也确实就给忘记了。
但事情无巧不巧,一个月前,景德皇帝无意中听人抱怨燕窝的价格涨了近五成,宫中每月开支一下子多出不少,觉得不太寻常,就派人去查,谁知这一查,就查到了建康来。
建康的名贵药材价格涨了一成余,尤其是上品燕窝,更是涨了三成还多,所以盛京的名贵药材价格也就跟着上涨不少,上品燕窝的涨幅更是惊人,直接就上涨了五成,理由嘛,很简单,建康是南方药材的中转地,尤其是燕窝,以南方的血燕为上上品,这边药材涨价,再贩到到盛京只会涨得更多。
建康的药价为什么会涨?
沐重恩可没有给赵氏打掩护,虽然他没有明着说自家外甥是被人暗害的,但是自从李炎被蛇咬了之后,他同建康那帮子狐朋狗友上酒桌时,喝醉了没少拍桌子大骂赵氏贱妇蛇蝎心肠,酒醒了又一概不认,醉后胡言谁还当真,反正没证据的事,他也不会在清醒状态下就一口咬定赵氏。
但风言风语还是流了出去,整个建康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的三小郎君是个可怜人,生父无情,继母狠毒,是他命大,才逃得一劫,谁知道下次还逃不逃得过。
景德皇帝听了调查之人的回禀,一算李炎被毒蛇咬的时间,可不就是在他驳回了淮阴郡王请立世子的奏疏之后三个月的事情,当时就气炸了肺,但也苦无证据,而且事情过了那么久,也不好发落赵氏,索性,就决定越过淮阴郡王,直接册封世子,不过在这之前,他得亲自看看李炎,配不配得上世子之位。
承爵虽以嫡长为上,但也有四不许之说,残,一不许;痴,二不许;恶,三不许;逆,四不许。所谓残,是指四肢不全,痴是指心智不全,恶是指犯不赦之罪,逆是指大逆不道。
越过淮阴郡王直接封世子,是景德皇帝的权力,合理,但不合情,这相当于扫了淮阴郡王的脸面,同时景德皇帝自己也把面子给摆出来了,如果他亲封的世子在“四不许”之例,又或者干脆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他前脚封世子,后脚就被人算计了去,到那时没脸面的就不是淮阴郡王,而是景德皇帝自己了。
所以,在下诏之前,景德皇帝要亲眼看一看李炎,毕竟这个也是他的堂侄子,嫡脉嫡血,比赵氏所出的那两个儿子正名言顺多了,赵氏就算扶正了,也只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