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可算过来了……”陆氏这时才有工夫亲自来见一见“沐三娘子”,笑容满面,拉着齐纨的手上下看了又看,“今日娘子光临,蓬壁生辉,这第一场才艺,理当请三娘子先祭。”
“这岂不是喧宾夺主。”
齐纨笑了笑,其实很理解陆氏的心思,今天来的人,大多其实是冲她的惊蝶舞来的,陆氏不想得罪人,竟可舍了这第一场献艺的荣耀,也不想惹得来客不满。再说了,齐绡区区一个庶女,首场献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与其被人暗地里鄙夷,不如就将这首场献艺的机会送出去做人情。这个安排,符合陆氏精明圆滑的一贯作风。
“三娘子哪里的话,这应是客随主便才是。”
话都是人说的,理儿不过在上下嘴皮子间,怎么说都对,齐纨也就不再推辞,点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走上祭月台,居高望低,东西两席上的男男女女,尽收眼底,再望远些,相邻的几处院落也一览无余,熟悉的景致,只是在记忆中显得遥远了些。
埙声响起,齐纨待要起舞,忽而眼角余光扫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她不由得止住动作,凝目细看,那小小身影不在东西席,而在西面的一处院落里,正踮着脚,踩在石头上试图爬树,那株树生得高大,若是爬上去,倒是与她这里的高台齐平了。
埙声二次过门,声音略略急促,显然,台下的齐湄娘并不知道齐纨为什么不动,开始催促了。
齐纨定了定神,收回目光,舒展手臂开始起舞,却在回身时,借着衣袖飞起的遮掩,悄悄向郑易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而后绸剑抛出,指向的就是那处院子。
虽说瞧得不是太清楚,但那个小小身影,是她记忆中,这镇西伯府里唯一的温暖色彩,她的亲弟齐渊,小家伙调皮,大概是曾氏不让他出来,他又好奇,想看祭月神时的献艺,短手短脚还要爬树,也不怕摔着。
郑易果然敏锐,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她的手势他是看懂了的,马上就借尿遁离了东席,跑到那处院子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生生白胖可爱,正死死抱着树干,离地也约摸五六尺,大概是爬到这里就没了力气,正上不去,下不来,眼睛里含着一泡眼泪,不知道是不想哭还是不敢哭,总之那个表情配上这个动作,着实是可爱又好笑
“哟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白猴子……”郑易一边调侃,一边跃身而起,将齐渊从树上抱了下来。
齐渊本来已经在想要不要叫人来救他,只是他这回本就是偷跑出来,若叫了人,被带回去挨骂不说,还看不到想看的热闹,就怎么也不甘心,只是抱着树干的双手渐渐没了力气,又害怕会摔下去,这才憋得眼泪汪汪,忽见郑易出现,不过那么一跳,就把他抱了下去,顿时惊得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这人是属青蛙的吗?竟然能跳这么高。
郑易被他可爱的表情逗笑了,捏捏他的鼻子,道:“想去看祭月神吗?”
齐渊点头如捣蒜。
郑易就干脆抱着他回了东席,苏旭看他出去一趟,回来手上多了个孩子,顿时双眼瞪大。
“捡的。”郑易大咧咧道。
苏旭:“……”
此时祭月台上,齐纨正舞到惊雷起那一部分,剑光如虹,来去似电,只把齐渊这个孩子看得目不转睛,嘴巴张得都不合拢。
齐纨自打郑易把齐渊抱回来,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心中激动之下,舞剑的速度更加迅捷了几分,将蝶舞九霄与雷相伴的气势烘托得比往昔任何一次更加强烈激昂。
“果然……是惊蝶舞。”
莫日根猫着腰,伏在一处屋檐上,这里的角度很巧妙,左右都有飞檐,形成了视觉死角,偏偏他藏身的位置,却可以毫无阻碍的看到祭月台。
他原本是不信有人能舞惊蝶,像这样的谣言,这一百多年来,在柔然不知传播了多少次,每每到最后,都成了谎言。惊蝶舞早已失传,就连柔然都没有人能再舞惊蝶,何况是这中原。
中原女子娇弱,她们是蝶,却只能随风雨飘摇,谁曾见过能与风雨相抗的中原女子,大周那位太祖武德皇后倒是传奇,可惜太强悍了,像鹰像狼像虎像豹,却不是蝶。
只有在柔然,受到草原丰沛水草的滋养,以及漠北风霜的磨砺,才能诞生出如蝶一般柔美却有着鹰一样不屈的绝世女子。
所以,从一开始,莫日根就觉得,这是针对他的阴谋。如果换成别人,根本就不会来,但他不是别人,他是莫日根,漠北草原上最高贵、最睿智、最勇武的男人,他不惧怕阴谋,反而更乐于用他强悍的武力戳破阴谋,让阴谋者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他没有料到,他竟然真的看到了惊蝶舞。
令人惊艳!
比柔然汗庭里秘藏的惊蝶舞图卷里所显示的更加令人惊艳的一支舞。世传惊蝶舞失传,只有一些残本还流传着,事实上,当年布日古德汗攻破燕京,战利品中就有全本的惊蝶舞图卷,随之一起葬入了大阏氏冢,汗庭里只留下了一卷摹本。
莫日根看过那卷摹本,那支惊蝶舞固然震撼人心,可结局太不完美,而眼前这支惊蝶舞,才是莫日根真正的喜欢的。
能跳出这样的惊蝶舞的女子,才真正符合大阏氏的标准。莫日根悄然离开镇西伯府,他这次潜入大周的目的失败了,但现在,他找到了更有诱惑力的目标。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