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旧阴着。
灯光像是嵌在金属药水托上的水钻,明晃晃的,这一处,那一处,看似随意的,却又像是灯罩处心积虑的安排,要把人们的目光推远些。
炽烈的,灼伤不小心抛过去的眼神。
周冬奕面无表情地坐在病床前。程瑶瑶站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又起了雨,飘飘摇摇,并没有很大。
路人夹在车流中,步履蹒跚地,看得人有几分酸楚。
一对情侣同撑着一把伞在马路对面步履匆匆,可是为什么就一定认定他们是情侣呢?程瑶瑶想。
大概情侣是不用像外人宣布的,仅凭他们的距离他们的动作,就足以看得出了。
可是,这种事情好像离自己好远,就像隔着楼层和马路,而自己也只能看着。
我是真的需要爱情么?程瑶瑶思忖,为什么我要结婚?为什么没人质疑人一定要结婚这件事,而且男人和女人结婚这又是谁界定的?或者是,太习以为常了,所以几乎没人怀疑。
“他也是可怜。”程瑶瑶想着,瞥了一眼身旁的周冬奕,“太可怜了。”又在心里叹一声。
周爸站在楼梯口的窗子旁吸着烟,猛得一口,一缕灰褐色的烟圈便就迅速的翻出了窗外。
楼梯回廊里的光线更暗淡,像是不服气的灯泡要昏黄着,睡过去。然后把黑暗抛给焦头烂额的人,抛给拘泥顽固像是身患顽疾的人。
在这里的都是病人,没人否认。
又一根烟被星星点点的火光吞噬,烟蒂跌在地上,比一颗心沉下去还要凝重。
一家四口人,醒着的,昏迷着的,一个比一个难过,一分比一分难熬。
曾经扬言要同喜同悲的两人,现下一个是浅笑着在聚光灯里,一个是忧伤着蒙在阴暗里。同是一片阴雨天,有些人走快了,走对了,走绝了,皆大欢喜。而那些犹犹豫豫,左右踟蹰的人群只能一点一点的被浇透,这并非是措不及防的事,本来也不会这么狼狈。
归根结底,是自己太贪婪,一面要家庭,又一面要爱情,一个不甘心取舍的人,就只能被逼死在两者的夹缝中。
“安分守己”这是很难的四个字呢。
外出拍摄的那天,蒋蒋起了个大早,头发梳上去,穿件藏青色短袖无领衬衫,配了黑色休闲西裤,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
离出发还有30分钟,蒋蒋就已经趴在窗前等接他的车子了。
阳光明媚,天空中除了青蓝和嫩白,还有几处随意的黑,又或者说是深褐,自在浮动着,或拼接到白色的末梢处,极美。
对面带屋顶的楼房上,偶尔有几只鸽子飞出。先是一只两只的都飞走了,忽得便又飞回了一群,盘旋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然后扎进墙里一样,销声匿迹。
一只鸽子兀地落在窗台上,咕咕叫了几声,给这份骇人的死寂,添上了几分躁动的情绪。
周妈眼神发直,像是在凝视什么,面前却是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的。
她在看什么呢?看着空白?就像看着绝望一样,白茫茫的没有一点幻想的引子。
“妈,你说句话呀。”周冬奕红着眼眶再次哀求。
周妈依旧是不发一语。
“妈——”他又央求一次。
“妈,您说句话,我们都听着。”程瑶瑶跟着说,语气委婉。
那只鸽子震翅飞走了,又留下一方寂寞的窗台和干净的天。
程瑶瑶握着周妈的手,看着点滴一滴一滴的消逝着。
那强加进人身体的,一滴接着一滴,或许是麻木了,竟毫无感觉。
“瑶瑶,蒋家对不起你。”话一说出,眼泪便也跟着落了。
程瑶瑶听了只觉得辛酸,强忍着眼泪,直呼没事的,没事的。谁知只说了两次,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
“我错了,妈,我错了!”周冬奕扑通跪在了病床前。
“你该跪的不是我!”周妈是置着气的,语气里满是悲愤。
周冬奕低着头,不再发话。他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骨子里认定是程瑶瑶先错了,哪怕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说他错了,那他也认定自己是对的。
周妈见他不说话,便也更气愤了。
“回老家!”周妈说,语气恶狠厌恶,那是带了失望透顶在里面的。
一只鸽子兀地出现在蒋蒋面前,倏忽间便也消失在面前的楼房里。
蒋蒋瞧得出神,想着,那栋楼里大约有个偌大的笼子,他并不去猜主人的身份,只是想着那群消失的鸽子。
声势浩大的出现,不漏痕迹的消失。
为得是什么理由呢,那明明是桎梏它们自由的牢笼,纵使会有风雨无忧的住处,但却这般的死心塌地真叫人胆战心惊。
鸽子会飞尚且如此,那么自己呢?
蒋蒋想着,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多往那处瞧上一眼。
两辆车子几乎是同时启动的,都是向着郊区驶去。
一个是周冬奕开着,一个是蒋蒋坐着,一前一后,一样的方向,却大相径庭,这对曾经相爱过的人来说是一种讽刺。
“总裁呢?”蒋蒋问。
“公司临时有事,他稍后就到。”
“哦。”
蒋蒋不再发问,扭头望着窗外。车子快速的冲过高架和隧道,稍显阴暗处,他便能从车窗里瞧见自己的影子。
影子是最能透露自己心事的,他知道自己不开心,这几天一直都是。
羌楷什么意思,蒋蒋一早就知晓。装疯卖傻也是自己的缓兵之计罢了,以后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