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柔望向天花板,起先满脸迷茫,随后渐渐回想过去,一切明朗于胸。
白长归一眨不眨盯着她,此刻见她记起,轻轻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不能哭。”
薛静柔转头看他,见他也是风霜满面,周身狼藉,便朝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白长归捧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他不让她哭,自己却忍不住红着眼,慢慢滚下一条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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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薛静柔母女被转去最好的医院治疗看护,除去术后头两天,薛静柔显出底子厚的优势,恢复很快,就连她的女儿,哪怕不足八月,竟然也比其他足月婴孩更精神点。
齐骁年是杀伐之人,在她们还住院期间根本不敢去探望,尤其不敢看望小女婴丫丫,只隔着电话问了薛静柔身体状况,对工厂当日的事却只字不提。
薛静柔知道他是不想在月子期间引发她任何悲凉心绪,对于别人的温柔,她也体贴地保持缄默,唯独问过雅娴的事,让白长归将她带到家里,好好看住。
她的原话便是看住,白长归起初不解,后来便明白了。
丫丫虽然精神好,但身体弱,加之薛静柔剖腹坐月子,白家这首位曾孙辈大小姐的满月酒便没大肆庆贺,只在家中邀请三五好友相聚。
那天晚上,就连被送去加拿大小半年的小忙都回来了,大概是北国风水养人,小忙不仅个高,连胸膛和臂膀都厚实许多,风尘仆仆又小心翼翼走进薛静柔卧室时,脸上当初被皮鞭抽出来的伤虽然依旧浅浅浮着,但已经显出成熟男人的基本轮廓,是个温柔的面貌,哪怕曾被粗暴对待过。
小忙回来后见的第一个人是薛静柔,第二个人是雅娴。
雅娴以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着,唐业雄刚刚去世的那个星期,她不分昼夜当真以泪洗面,因为哭得多了,竟然也从十多年的浓妆下显露出真正面孔,让人意外是个平凡清秀的女人。
她哭了小半月,等到丫丫出院被送回白宅育婴室,她远远瞥上一眼,便不再哭了,此后拾掇拾掇自己,像是从泥淖里□□般,专心致志照顾薛静柔,不再叫人为她分心。
施嘉瑛送来的贺礼全是儿童玩具,相比之下齐骁年送来的礼物又全是儿童生活用品,且两人都是量大质足,生生剥夺了白家人给丫丫买小玩意儿的机会。
饭后聊天,施嘉瑛问起金芸情况,齐骁年说金芸供认不讳,目前已经被刑拘,她在里头事事配合,唯独提过一个要求,想见白长归。
白长归只回答四个字,死也不去。
齐骁年没有说出口的是,金芸提出这个要求时状若发疯,她口口声声叫嚷一样是绑架,白长归能原谅薛静柔,为什么不能原谅她?
没人能和她讲通道理,她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薛静柔经历过生死,目前还没彻底养回来,容易犯困,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上楼睡觉,便裹着毛毯依偎在白长归怀里,躺在沙发上眯眼瞧身旁的人。
雅娴就坐在她脚边打毛线,她过去是个富贵闲人,除了享乐什么也不会,这两天却和白母学会织毛衣,笨手笨脚总想亲手给薛静柔织出点什么。
小忙则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雅娴的两条小腿,抬着脑袋认认真真听齐骁年说故事,他的手指藏在衣袖里,若不细看,谁也想象不出曾经的刀口如何刻骨。
施嘉瑛坐在小忙对面,手上捏着小块苹果,白少起在平板电脑上刷到什么有趣新闻,她也凑头去看,同样笑容满面,只不过眼角始终偷偷瞥着小忙,情不自禁。
白母和齐骁年坐在一起,齐骁年这些年的经历足以出几十本刑侦起故事滔滔不绝,中间还瞎扯自己遇见过外星人,白母问他外星人什么样,他非说外星人能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骂他骗小孩。
白瑾第一个不信,说顾念宸这种写写不出如此庸俗戏码,顾念宸则说倒也未必,吓得齐骁年立即改口说自己胡编乱造,当不得真。
白父白母也笑。
薛静柔笑着笑着,忍不住揉揉眼,抬头去看白长归。
白长归搂着她,隔三差五便要掖掖她的毯子,生怕她着凉受寒,此刻心有灵犀般低头与她相视一笑。
薛静柔心满意足,再去看这些人,颇有此生无憾的喟叹,只是不好说出口,便轻轻搁在心里,像揣了座小火炉,暖暖和和烤得她昏然欲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