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说定,尚坤拎起尚显。两人近在咫尺,他比尚显略高一点,再次盯着对方不放,目闪寒星,气势凌厉。许久他才松开手,将尚显推远一步。
“去罢,今晚就动身,不必和任何人说起。”尚坤淡淡吩咐。
事已至此,再没有可能留在郎君身边,尚显犹豫了一会儿说出最后的担忧:“郎君,老国公马上要来,不如……”
剩下的话被尚坤摆手制止,尚召阳来就来,阿圆不赞成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人自诩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不用管他,你只用专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记住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万万不能马虎。”尚坤再次叮咛。
“喏!”尚显郑重应一声,再次半膝跪地行礼。待他起来时郎君背转身站在桌案前,黛色宽袍,玉冠巍巍,尚显一步步后退挪到屋外,扭头步下台阶,腰上令牌发出叮当声响。
他解下尚字玄铁令,手指抚过每一条纹理,因为佩戴得年头久了,这块令牌锃亮发光,刻纹几乎被磨平。今后,他不再有机会系上它。
听见阿显去而复返,将尚字令牌放在桌上,又轻轻离去。尚坤偏头瞧向那边桌面,手指轻扣,这已经不是他身边第一个离开的亲卫。
朝中多半武将出自尚家,有许多人从家将及小亲卫做起,上阵杀敌,博得功名。水涨船高,是他们抬高尚氏的地位,也正因为有他们存在,尚氏凶险万分,时时刻刻是天家眼中钉。
尚坤有一点儿能想通尚召阳的偏激与愤慨,如若是他,也不会让至亲的血白流,可他终归不是尚召阳。
时光无法倒流,尚召阳救不回父母双亲和幼妹的性命,也无法抹去对晋阳大长公主的伤害,更推卸不掉对尚坤严苛残酷的对待。
尚坤尽量不去想以前的事,可一早上萦绕在心头全是,听幕僚们说起州府杂事好不心烦,索性抽身出来,直奔后宅,进门就见阿圆立在桃树下,使唤婢女们摘花,盈盈浅笑,灼灼其华。
“花开的季节,你都祸害光了,哪里再有果子吃。”他笑着打趣。
忆君回首,走到他身边为自己开脱,“今年桃花开得太繁,须得要减掉一两成,不然到时候全结的是小果子,个个青涩也长不大,肯定难吃。”
尚坤的眼睛又瞄向她的小腹处,贴耳问她,“早上他有没有再动?”
忆君摇头,他有点失望,伸臂揽住她回屋,喝过了温茶,尚坤开口,“阿圆,上回我送你的印章收在何处?拿出来罢,我要有用。”
忆君走到书房,取下暗格,拿出一套装匣的古本,打开其中一本,抠空的书页中放着一枚墨玉圆字印章,她放在尚坤手心里,也不去问他做什么,只卖弄自己。
“为了想出妥当的办法收好它,我可是绞尽脑汁,没法子,只有费掉你一本书。”
“还是你聪明。”尚坤笑着夸赞一句,拿起半枚圆字印章对着阳光把玩,信口像说着闲话:“阿圆,让阿苒先休息一段时日,有云香在,还有阿宣也机灵能挺住事,她们两人帮着你管杂事,想必不会有疏漏。”
莫明其妙要换下阿苒,忆君也不解,她蜷到尚坤怀里悄声问他:“怎么了?阿苒背着人做错事了?还是别的?”
“因为阿显”,尚坤悠然解释,收起印章捏到手心里,“阿显犯错,我已经发话赶走他。你也晓得阿苒对阿显的心思,你现在又是双身子,一切都不敢大意,让阿苒先避几天风头,如她确实不生二心,你再把人如到身边使唤,可好?”
可是尚显会犯什么错?瞧着他的样子也没有多生气。
忆君纳闷间,那人亲了亲她,“阿圆,我还有点事要去忙,乖啊,一个人用午饭,不必再等我。”
他又笑着摸向她的小腹,轻轻用手指抚摸,目色温柔和未出生的孩子说话,“乖乖陪着你娘亲。”
忆君不舍得他离开,伸臂搂住他的脖子献吻,使坏咬破他的舌尖,自己躲闪开偷着笑。
“坏心眼!”尚坤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吸着嘴微笑离去。
听见他在屋外吩咐让阿苒以后不必进正屋服侍,命云香和阿宣精心照顾夫人。透过朦胧的纱窗,忆君瞧见他伟岸的身姿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夫人”,阿宣溜进屋里,眼中含着泪光,怯怯问一句:“阿苒姐姐她……”
忆君先要过一杯温水喝完,拿帕子抿了抿嘴角,“不妨事,这是郎君的意思,你去告诉阿苒,叫她不必心慌,总有一天我会再召她上来。”
阿宣点了点,她怕郎君又像以前那样,拿阿苒配军中那帮糙汉子。府里大长公主赏赐的那帮女郎,十之七八已经送出去,或嫁或赏,带着丰厚的钱财嫁作他人妇。
任她们哭过、寻死过、哀求过,全都没用,郎君铁面无情,根本没打算留一个在身边服侍。
只要阿苒能留下,以后还会有出头之日,阿宣放下心,先服侍着忆君用过午饭,替她除去外袍安置着午休,这才去安抚阿苒。
阿宣才走到院外,听两人粗使的婆子小声议论,“听说了吗,十六郎犯下错,惹恼了节度使大人,已经被逐出府。”
阿宣惊得捂住嘴,难以置信这个消息,她撒腿跑向阿苒住的小屋,推门进去,慌里慌张,“阿苒姐姐,十六郎真是被郎君逐出府去?”
窗前云影纱后,阿苒分外憔悴,捻着一枝桃花潸然泪下,眼泪像串线滚落,喃喃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