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丞相,下次再见,便是青天白日,到时丞相不要忘了请九念喝酒。”】
经过了哑娘的事后,九念便患上了“疑心病”,经常喊着头疼,心口疼,失眠烦躁。郎中给九念诊了诊脉,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日下起了小雪,九念坐在暖和的屋子里,翻看着来俊臣和万国俊编写的《罗织经》,这本书乃是来俊臣这些年来是奉圣上所得出的一些阴谋论,字字心机,笔笔惊心。
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正旺,然而就在炉边的九念却浑身发冷。
来俊臣在书上写道:“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耻其匿怨而友人也。”
九念忽然就觉得,这句话倒像是在描述眼下的自己。
人与人的情感多半是做出来的,虚伪,世俗,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而她现在对待来俊臣的甜言蜜语,和颜悦色,毕恭毕敬,也都是因为心中藏着怨恨而伪装出来的友善。
看完了这本书,九念才恍然大悟,为何一向英明神武的圣神女皇,会对来俊臣这样的人加以重用。
来俊臣在书上说:“上无不智,臣无至贤。功归上,罪归己。戒惕弗弃,智勇弗显。纵为恶亦不让。诚如是也,非徒上宠,而又宠无衰矣。”
意思是说,皇上是聪明的,而做臣子的也不必做到最有德行,有功劳要让给皇上,罪孽的事要留给自己去做,戒备和警惕之心永远不要抛弃,就算是做穷凶极恶的事也不躲避,如果能够做到这般,圣上的宠爱就不会衰减。
九念放下书,暗暗叹服来俊臣的心机深沉,竟将圣上的心理揣度得如此透彻,难怪他想诬告谁圣上就杀谁,并不是他控制着圣上,而是懂得揣摩圣上的心思,圣上有意想杀的人,就是他想杀的人。而他只不过是那承担罪孽的一条血淋淋的鞭子。
九念放下书,巧姑便端着一盘除夕夜剩下的糕点来,九念推了推,食欲不振。
“娘子,少看些书多吃点东西吧,看您瘦的。”
九念摇摇头:“不吃,放下吧。”
恰好来俊臣从外面办事回来,抖了抖一身的雪,推门进屋,来看她。
来俊臣进了门,九念的眼睛立刻转了转,便用拳头轻轻的往额头上敲着,不住的摇头。
来俊臣不时走到近前来,问巧姑:“这丫头还是头疼吗?”
巧姑忧心道:“可不是嘛,见天儿的敲脑袋,这么敲下去不都敲坏了?”
来俊臣坐下来,焦虑的看着她,把她的手拿下来:“你别总敲脑袋,这样脑子被坏掉的。”
九念难得笑了,继续轻轻的敲打着发际线:“不敲我疼啊,郎中说这个病药石无用,是心病,我现在每天睡觉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人在看我,睡也睡不踏实。”
来俊臣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办好!”
九念的眼睛转了一圈,忽然将手搭在了来俊臣的手臂上,乖巧的拍了拍:“爹,我都提了好多次了,让那个姜竹内做我的贴身侍卫,我就是觉得他负责任又厉害,可您就是不肯答应。”
来俊臣道:“哪里是我不肯答应?那老姜比牛都倔强,死活不肯给我当差,我不管他个三五年解不了我的气。”
九念道:“他不肯给你当差,也没说不肯给我当差呀?您只要让我去一趟监狱,我定将他收为己用。”
来俊臣思索片刻,点点头:“你若真喜欢让那老姜给你当差,你便去试试吧,不过那个老东西喜欢往人身上吐唾沫,你可躲远点。”
“嗯。”九念乖巧的点点头。
来俊臣走后,巧姑悄悄地对九念说:
“娘子,你说你不想给他做义女,可是我看他可是对亲女儿一样待你,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他也一把年纪了,娘子以后就想开点,认了这个爹吧!”
九念捧起那本《罗织经》来,笑容深沉的浮动在嘴角,点点头。
“嗯。你下去吧。”
巧姑闻言退下了。
九念翻开书,继续看着。
方才她落下了一句话。
来俊臣的“纵为恶亦不让”前面还有一句话,这恰恰也是当今圣上所认同的想法——
“虽至亲亦忍绝。”
记得半年前,九念曾和姜竹内一同被关进过监狱,九念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狄仁杰。
一晃半年过去了,狄仁杰还被幽禁在这所监狱里,而其他六位不肯招认谋反的重臣则被关押在天牢里,其中就包括九念上次鞭打的卢龄。
时隔半年再次来到这狱中,身后跟着来俊臣的心腹阿毛,也就是秦正。
来俊臣到底是防着她的,特地派聪明的秦正来监视她,九念让秦正在门口处候着,她要与姜竹内单独谈谈。
姜竹内已经五十岁了,在这监牢里关押了小半年,胡须和头发疯长像头狮子,然而他依旧是精神矍铄,一双大眼珠锃亮,他一见到九念,起初没有认得出来,细细打量才认出了她。
“你不是那个...来俊臣非要认你做女儿的小娘子吗?”姜竹内双手扒着栏杆,惊讶的看着她。
如今她穿着打扮都贵气了起来,一身石榴红的衣裳,头戴金钗,朱唇艳丽,雍容华贵的样子,看来,她能进来,就已经是做了来俊臣的女儿。
九念转过身去,对不远处打坐着的狄仁杰道:“狄丞相,好久不见。”
狄仁杰诧异的望着她,这女子与半年前一见,着实变化不少,褪去了往日的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