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念缓缓地说道:“狄光远,话我会带到,我等着这一天。”
她说罢从容地转回身,再也没有回头,转身出了权府。
九念没有回来府,她在街上找了一间小医馆,给自己脖子上的小口上了一些药,又给秦义手上的胳膊也上了药。
这医馆虽小人还不少,郎中忙来忙去,给秦义包扎了一半又忙着给一个刚送进来的孩子诊治去了,九念便接过了秦义手上的绷带,替他细细的包扎起来。
秦义哪里受过这等待遇,有些惶恐。
“娘子,还是让郎中来吧!”
九念道:“包扎伤口我也会一些,幸亏姒华言手下留情,你的伤口虽长,却不深,只要按时换药,不沾水就没事了。”
秦义坐在医馆里,看着九念垂眸细心的替自己包扎的样子,她柔软的手不经意的撩过他的手臂,声音轻柔关切,丝毫没有主人的架子。
秦义别过头去,不看她,严肃的说:“若不是娘子拦着,我今天非给你报仇不可。”
九念无所谓的笑了笑:“报什么仇,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答应我一件事。”
“娘子但说无妨。”
“今日你我在姒华言处受伤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你主人?”
九念不希望,今日这场无端的矛盾,会引起来俊臣对姒华言的不满,要知道,来俊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姒华言伤了他的人,来俊臣就算不即刻报复,也定会伺机陷害。
他舍得杀她,而她又怎么舍得他有危险?
秦义是个憨人,哪里懂这个中缘由,只是见九念恳求的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软,又有些受宠若惊。
秦义别过脸去,嘟囔了一声:“一点小伤有什么好说的,你放心吧,我这阵子连跟我哥洗澡都不在一起了。”
九念“扑哧”笑了一声:“你都这么大了,还跟你哥一起洗澡呐?”
秦义脸一红,尴尬的说:“就...就搓搓背啥的...”
“哈哈哈!”九念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一声,仿佛对待朋友一样随意。
秦义见她这样大笑,不禁问:“你方才受的委屈都不在意吗?”
九念似是想通了一般,回答:“这对我来说,已经算不得委屈了,若是这点小伤都承受不住,那我真的会憋闷而死。”
秦义道:“也对,就像我上街买东西,人家有时候也会偷偷瞪我,但我也不能被瞪一眼就去砍了人家,那我得杀多少人?”
九念忽然用手弹了弹他眉心的黑痣,道:“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比你哥强。你说得对,做人切忌活在别人眼中,你只需要知道你自己是谁,就足够了。”
王孝杰回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圣上以军功拜他为左卫大将军,果然不出所料,王孝杰一回朝,便首先翻出了他被诬陷谋反一事向圣上讨说法,而此时,伺机而动的大臣们也趁此纷纷向圣上上书,告发侯思止以重刑审案,致官员枉死。
就在侯思止出事的前一天,一切都还很平静,九念亲自到侯府,探望了他一次。
侯思止已经病了多日,恹恹的坐在空荡荡的酒桌前,就着几张炉饼,自斟自灼。
本是备了一桌好菜请他平日里私交甚好的一些同党们吃饭,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侯思止在风口浪尖之上,皆都避之不及,竟没有一个来探望他的。
侯思止咳嗽着,一杯酒下肚,喉咙辣得难受,一抬头,九念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人喝酒啊?”九念问。
侯思止苦笑了一下,示意她坐,也给她倒了一杯。
“我正想着你呢,你便来了,我真高兴。”侯思止道。
九念拿起一张炉饼咬了一口,问:“这是你做的?”
侯思止答:“我就这点能耐,不再多用几次,怕也没机会了。”
九念也没安慰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九念很平静的看着他,叫了声“侯大哥”。
侯思止点点头,好久也没说出来一句话,黑黝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舍。
良久,他用中指在酒杯里占了一些酒水,在桌子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一个字,九念细细看去,竟是一个“法”字。
“这是我这辈子学会的第一个字,”侯思止苦笑了一声,叹息道:“也是我这辈子永远也学不会的一个字。”
九念的心立刻如刀绞一般疼痛,往日一起欢乐的时日历历在目,然而如今却是形同陌路。
九念忽然站了起来,她没法再面对这样绝望的侯思止,没法面对自己朋友的绝望。
这绝望还是她赐予的。
她走了,侯思止却也没叫她,可走了几步九念终究是不舍的转回身来,三步两步走到他的酒桌前去,双手撑着桌沿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叫了一声“侯大哥”。
“侯大哥...你...还有什么要跟我交待的吗?”
侯思止一怔,目光中忽然多了几分期望:“我可以吗?”
他在这偌大的帝都,九念是他唯一的朋友。
“当然。”九念有些哽咽了。
侯思止站起来,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铜钱,放在了桌子上,颤颤巍巍的,目光里再没有了往日的野心,剩下的只有诚挚和请求,他说:
“九念,若是我死了,你就拿着这些钱,给我买一身进城时穿的青布衣裳...”
“再买一辆牛车,随意将我拉到那个树林里埋了,再立块碑...等到你找到了...红笺,就带她来看看我...”
“墓碑不要木头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