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怎么想也想不到张太妃来这,所以当他看到张太妃出现在面前时,自然像是被鬼吓到了一样。
孟太医虽然没有被定罪,可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被牵扯到先帝“八物方”案里的,他在先帝审问之前先行服毒自尽,所以免了抄家灭族之责,也能保全全尸,但如今这位皇帝毕竟是先帝之子,父子连心,如果让他知道了孟太医还活着,哪怕他再怎么仁慈,孟太医也要再死一次。
李兴原本就对这位“张太妃”没有好感,他总觉得以他师父的性格和人品(?),如果不是对这位昔日的小师妹旧情难忘,怎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像他师父这样不为外物所扰的人,原本就是在哪里都能生活的很好的人。
李兴毕竟不是孟顺之,他的城府太低了,而他跟在孟太医身边这么多年,见识和医术自然都有增长,可也因为他抱上的是太医院最粗的一根大腿,心眼和手段没长多少,此时被张太妃一吓,当场就失了态。
此时他的脑中已经闪过“欺君后的一百种死法”以及“我和死牢有个约会”之类的东西,却依旧咬死了牙关,什么都不愿吐露。
张太妃心宽,她的师兄已经死了,她又不是赵清仪或薛芳那样事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见到李兴坐在地上满脸害怕,还算是平心静气地上前把他搀扶了起来。
“你说你现在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怎么胆子这么小呢?”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李兴一眼,因为靠的近了,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去的气味。
这是照顾病人之后沾染上的药香,张茜从小已经习惯,忍不住闻了闻。
“胆南星,郁金,远志,炒栀子……还有几味是什么?”张茜闭起眼,努力侧过头辩药,“石菖蒲,龙齿……”
张茜越辨表情越是同情,看向李兴的眼神也就没那么严厉了。
“看样子你家的老人身体不太好啊……”
都是解郁安神的药物,一般只有行就将木、根本不能再痊愈的老人会被用这些药,与其说是治病的,不如说过是让人沉睡安宁的,让人病发的时候少些痛苦罢了。
也难怪李兴不敢出诊,是怕一出诊就没办法给家里老人送终了吧。
这位是用药的祖宗啊!
李兴被吓得一抖,脑子也不知怎么福灵心至,抱着张太妃的腿就嚎了起来:“太妃娘娘,不是我不去照顾师父的后事啊,实在是家里还有老小要养!当年那些祭礼我也没留多少,都拿去置田和操办丧事了,我真没拿!”
张太妃心里想着李兴能做的亏心事左右也逃不过这几件,她心中有些惋惜这李兴不能善始善终,可也不会太怪罪他。
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我师兄向来不看重这些身外物,你替他操办后事,又是他的关门弟子,便也算是他的后人,那些东西,拿去了就拿去了吧。”张太妃想到师兄心中一软,语气温柔地安抚着他:“我来找你也就是叙叙旧……”
她引导着李兴在松鹤堂的厅堂内坐下,开始跟他说起去孟氏一族扫墓时的见闻,以及师兄这几年墓前无人打理的事情。
她原以为李兴会内疚伤心或者愤怒,结果从他坐上椅子开始,就一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不停地在出神。
这样的怠慢,即便是好脾气的张太妃也有些生气了,见他无意和她聊些什么师兄的旧事,最后便托词自己累了,让宫人们送他离开。
“太妃,我觉得这李兴有些不对,是不是要查一查?”
一位少司命有些犹豫地开口。
“算了,我师兄都已经死了,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是出来扫墓的,供养师兄的祭田被侵占我就管一管,我又不是御史,李兴有什么不对,自然有管他的人。”
张太妃顿了顿,像是解释一般说着:“他家中还有将死的老人,我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张太妃既然都这么说了,少司命们也不会主动揽事,只能目送着李兴离开。
话说那边李兴一离了松鹤堂,一开始还佯装镇定地在药市里逛了逛,选上几种药材,等发现身后没人跟着后,拔腿就找车夫套了辆车,往城外跑。
那车夫接送李兴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见到李兴上车还有心情开玩笑:“李神医今天又发财了?治好了哪家的贵人啊?”
若是平日,李兴还会和他说笑几句,今天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那车夫送来迎往也是个有眼色了,看到李兴这样还以为没治好人,让人给死了,自然也不会去招惹这晦气。
马车越行越远,一路向着城外的小山坳跑去,车上的李兴的表情也越来越挣扎,越来越痛苦……
张太妃原本是想要来光化县兴师问罪的,可见到李兴的那一刻,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世上还记得她师兄的人原本就不多,无论李兴以后会记挂着师兄还是忘了师兄,只要他还在那里,至少证明师兄存在过。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求、苛责呢?
“太妃,离了随州,我们去哪儿?”打扮成宫女的少司命问起马车里的张茜:“是不是直接回京?”
“随便逛逛,一路逛回京去吧,看到了那棵山楂树,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她心情不怎么好,所以连声音都没什么精神。
“我以前……也没怎么出过远门。”
两人正在说话间,前方驱马开路的侍卫却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