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鹿县的风雪终于停了,天空渐渐揭去厚重,蔚蓝的色彩轻轻荡在空中,或深或浅,或浓或淡,云朵悠哉游哉地飘着,偶尔停下,偶尔变换形状。
明束素随意披了件风清嘉的外衫,坐在她身后,拥着她的腰。本来说是要替风清嘉梳头发,她却又忍不住抱着那人细细地亲吻。
“莫要闹,已经起迟了。”
风清嘉由着她抱一会儿,觉着明束素动作慢了,便轻推她一下。
为了省时,她仍是自己简单挽了个髻,回首见那人托着腮盯着她笑,难得痴态十分好玩,也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
“皎儿真好看。”
明束素抿了抿唇,赧着道。
风清嘉笑着睨她一眼,从手腕上取下蜜蜡手串,轻声道:
“前几日收到消息,剜族的探子被楚夫人抓住了。剜族的人不会等很久,楚羽也是。短则数日,长则半月,你便要领兵上战场了。这是我离开苍平时,祖母送我之物。她一生信佛,每日用着佛珠念经,自我戴上之后,心绪十分安宁,想来这珠子上沾了不少佛力。而今送与你,望你平安,且为绛雪百姓打一场好仗!”
明束素星眸含笑,略眨一眨,冲着她撒娇道:
“这可算是皎儿送我的定情信物?”
风清嘉缠佛珠的动作一顿,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以指温柔地揉了揉那散乱的长发,又忍不住主动啄吻了她一口,继续缠着那手串,一面轻轻点了点头。
“好生保管,若是丢了,也千万记得要回来挨先生的骂。”
明束素心里知道她担心自己,一时温暖不已。她小心翼翼地给风清嘉戴上面具,从衣裳里摸出一朱色锦囊,递于风清嘉道:
“我随身并无贵重之物,但有一旧物,或许还能入皎儿的眼。”
那是一绺头发。
似是被保养得极好,然而还是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
风清嘉眼神先是惊讶,她细一想,登时明白过来,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愧疚。
“及笄之时剪下的,想着,若是不能送与你,我便索性将其他的头发也绞了,遁入空门,做尼姑去。那时,还未来得及送,你便逃了。简儿气得很,越发地六根不净,日日夜夜都念着该怎么再抓住你,终究是不能清心寡欲,皈依我佛。”
明束素注意到风清嘉眼中愧疚,便抚着手上的佛珠,换了语气调笑道:
“可若是这天晚上,菩萨入梦来,向我道:‘善女束素,而今你得了佛缘,又偿了情念,正是皈依的好机缘。’要渡我入佛门,我定然不肯,要回菩萨道:‘大士在上,您来晚啦。善女一早就改了信仰。这新教的祖师实在太了不得,比起您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貌高褒姒妲己,德行更胜于西施昭君,真是样样皆能,实在令弟子不得不拜倒在她裙下。’”
她这么说着,向着风清嘉拜了一拜,趁势又偷了枚香。
风清嘉被她古怪言词逗得一笑,冷不防被那厮亲了一口,又羞得转过脸去,咳嗽两声,朝着明束素做了个听话的手势。
她立起推开窗户,平声静气道:
“青彦,盈王爷醒了,楚羽夫人的请柬可到了吗?”
楚羽这一日起得很早,她睡得很差,连着喝了两壶热羊奶茶才缓了过来。
侍女见她神色,硬是多花了平日一倍的时间替她打扮,直到镜中的人同往日一般艳比桃李才作罢。楚羽心底并不在意见到那明家小公主时候,自己是否精神焕发,但想了想,风家的大女儿也在,那人不好应付,才任着侍女去了。
昨夜她梦见自己上了战场,那些鲜血和厮杀已经不会让她觉得恐惧或是兴奋。长久以来,她带兵上战场,保护绛雪,应付苍平的压力,渐渐麻木了。
这个梦并不寻常,楚羽心里确实是忐忑了。昨日捉住的剜族探子告诉她,此回战场,要比以往更凶险更难以应对。
家里那些没用的家伙,不知道能在名满苍平的风先生手里走几个回合,保下多少势力范围;战场上,明束素又是个大拖累,而今,她的名声在绛雪正盛,风清嘉更是争取到了重山女王的支持,盈王殿下要是平白死了,那风先生定然是要抓住这个大闹特闹一番,她楚家名望会下跌许多;而让明束素立功更是不行,楚羽自己就第一个不愿意。
还有寻鹿县水源被污一案,犯案的道士已经死了,无从追究主使人。她几经追查,却连片鳞只羽也找不到。向剜族告密的人倒是抓到了,可也不过是个听话办事的。而今本方士兵体弱了不少,刚过春典,不免懈怠,可剜族精兵却是虎视眈眈......
楚羽越想越觉头大,只觉一股暗潮在向自己涌来,且水下满是食人之鱼。她自嘲地笑了笑,挥退旁人,咬着笔杆子开始写送给盈王的请柬。
若是风家能出些额外的钱粮,让明束素立些小功也不是不能。
还有苍平皇室那里,既然想要回绛雪,那就该多出点血。
“夫人,收到了小姐的回信。”
一旁的侍女道。
“按人话念。”
楚羽写好了请柬,重重地敲上楚家族印,递给侍女,呼出一口气。
她揉着太阳穴,露出了难得的疲态。
“小姐说,她不想继承家业,夫人精力充沛,大可多担几年。”
侍女一面说着,一面觑着楚羽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黑。
“待我死在战场上了,她才肯回来是不是!”
楚羽拍着桌子,震得红木桌子又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