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里和程老夫人说话,偏生眼角又瞥见庄明卿脸颊酡红一片,他这回没忍住,开口问道:“庄大夫每回见了我,脸色便红成这样,正常吗?”
庄明卿脸颊汪着两片酡红,闻言又轰隆隆烧了起来,一张脸红透了,她悄悄掐自己手心,硬是定下神来答道:“我最近在试一种新药,服用这种药后,时不时会红脸,并不是见了将军才会红的,将军莫误会。”
她在试用的新药,莫非是五石散?听闻最近京城中浪荡子弟爱寻大夫配了五石散服用,服下后全身发热,脸颊赤红……。程万里眉头一皱,对庄明卿起了恶感,淡淡哼了一声。
庄明卿瞥见程万里这通眼神,莫名沮丧了一下,刚刚鼓涨的情绪荡然无存,只一径寻思:我说错什么了,说错什么了?
程老夫人今儿奔波,这会不耐久站,却是喊人抬椅子过来,坐下歇息,一边跟程万里说起杜云锦的事,叹道:“万里,你当日寄信过来,令人接她到将军府,府中下人便以为她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少不得奉承着,她也就以为自己有归属,如今这么一闹,叫她颜面何存?”
程万里道:“祖母跟她说明白,到时帮着寻一头婚事,补贴一点嫁妆,让她风光出嫁就是。她若愿意,可当将军府是娘家,常来走动,如此,我也算对得起她阿爹了。”
程老夫人点点头,隔一会道:“哪你呢?你可是二十四岁了,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呀!别人家这样的岁数,早有娃儿了。”
庄明卿默默:其实,他也有一个娃儿了,在我家养着呢!
程万里道:“我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
程老夫人不满道:“有什么数呀?你数着数着,能数出一个娃儿让祖母抱着玩么?”
程万里瞥一眼在旁边竖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庄明卿,不欲多说,只招手喊过仆射道:“祖母累了,你喊人抬软桥过来,送祖母回房!”
仆射应了,忙照着吩咐去办。
稍迟,程万里回了书房,想及程老夫人的话,心有所感,便拉出抽屉,拿出绣像小丝帕细看,手指轻轻抚在绣像女子的发上,有些怔忡。绣像虽精致,图形到底太小巧,能瞧出女子的容颜极美,可是五官总似宠着一层烟雾,没法一一看清。
程万里有些遗憾,极力回忆梦中情景,只女子在梦中出现时,容颜也像是覆着一层轻纱,让人无法窥清真容。
程万里叹口气,叠好丝帕,不期然的,脑中却是映过庄明卿酡红的脸颊,一时不由摇头,自己着魔了么,怎么将绣像女子和庄大夫联系起来了?
第二日,程万里起了一个大早,寻到京城一家老字号绣铺,拿出绣像丝帕递给刺绣老师傅道:“你帮着看看,这方丝帕是什么材质,产于何地,丝帕中的女子是何人所绣?”
老师傅细细分辨,良久才对程万里道:“程将军,这方帕子有个名称,叫紫罗,材质却是稀罕,先前本是上贡之物,后来材质不易得,也不再上贡,只成了世家珍藏之物。至于帕子上的女子,瞧着发饰和衣裳式样,却是我祖母那一辈流行的样式。照推断,绣这方帕子的人应该作古了。”
程万里急了,“你是说,丝帕所绣的女子不是今人?”
老师傅道:“没错儿。这帕子材质难得,本来不易变色,可到底有了年月,原来染了香料的丝线,现已略略褪色,要是我没估错,这方帕子至少有五十年的岁月了。帕子上的女子若有真人,自然也是七老八十的人。”
程万里眼神突然空了一空,喃喃道:“七老八十?”
老师傅没注意程万里的神态,只“啧啧”称赞道:“绣这绣像的人,定然也晓得丹青,才能绣出这样的神韵来。就是这丝线所染的香料,也是极难得的,几十年不散味。”
程万里问道:“香料有名称么?”
老师傅轻轻一嗅,闭眼道:“当然有名称,叫惹相思。意思是嗅得这香味,会患上相思病。”
程万里随口问道:“得了相思病能医否?”
老师傅也妙,随口答道:“有,作速成亲,病即痊愈。”
程万里幽幽叹口气,问道:“这惹相思的香料,现在还有人会制么?”
老师傅道:“惹相思的香方本是白家秘方,方子怕是失传了。”
“怎么说?”程万里追问。
老师傅道:“白家先祖是巫医,医术高明,会制各种香料,到了本朝,白家有人进宫当太医,不慎得罪了宫中贵人,被抄家并贬出京城外,死的死,病的病,一族人没剩下几个来。其后倒听闻白家幸存有两姐妹,只不知道下落。近十几年,市面上早不见惹相思这味香料,想来再无人能制了。”
回到府中,程万里心中空落落,似被挖了一角,钝钝生痛。四年的相思之情,全是虚托么?
仆射见程万里在画筒里翻画笔,以为他要画画,便铺展开画纸,压了纸镇,再侍立在旁边。
程万里一侧头见得案上铺开画纸,他心中一个人影正欲喷薄而出,便自然而然执了画笔,在纸上细细描画,一腔怅然与相思,全在笔下。
仆射悄悄探头看着,心下嘀咕:将军怎么画起庄大夫来了?不过,庄大夫要是像画中人这样穿着,没准更美呢!
程万里一口气画完,掷笔细端详画中人,只觉胸中涌动莫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些想长啸悲鸣。他自小压制自己,行止稳重,轻易不流露喜怒,对敌时,更是心硬如铁,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