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若杨铁心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想大声质问一句:“为了儿子你可能做到我这份上?你我对调一下位置,你能否做到我这种地步?!”
毫不意外的,丘处机带着世子离开王府,前往全真教了。
第一年,世子没有回来。
第二年,世子仍然没有回到王府。
完颜洪烈心中惶恐难安,幸亏他与儿子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知道儿子还没有知晓自己的身世,否则他连生撕了丘处机的心都有了。
那马钰老儿最是可恨,居然敢阻拦自己上山探望儿子,还不让自己遣下人送去衣食,说什么全真教乃方外清修之地,就不要拿红尘中的俗物来扰乱众弟子的道心了。
真当他完颜洪烈不敢领兵围攻终南山吗?!
世子刚拜师的那几年,他担心要是自己给全真教添麻烦,会惹得丘处机嫌弃不愿好好教导弟子了。而后来的几年,自己又被蒙古的事物绊住了脚。他哪会任其吞噬?
就算不率兵攻打全真教,如果他能狠心一把,直接在江湖中放出风声,全真教将金国小王爷收为了亲传弟子,也足够让全真教自乱阵脚了。
可是,如果自己真这样做了,儿子怎么办?儿子的师兄弟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所以,完颜洪烈忍了。
八年,他等了整整八年,世子终于回来了。
在听到对方那声恭恭敬敬的“父王”时,完颜洪烈的心里几乎乐开了花。
看来丘处机还没有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他想,既然都回来了,那就不要再回终南山了。
山上可有家里的高床软卧、玉盘珍馐、肥马轻裘、鬟婢成群?
完颜洪烈看着儿子,忍不住说:“以前也没听说全真教的日子过得很孤苦啊,你瞧你瘦的。”
对面的青年说:“教内的吃食还好,虽味道清淡,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完颜洪烈才不信。
青年回来就病倒了。
完颜洪烈实在后悔任丘处机把他带到全真教上了。
他这个儿子在信中一贯是报喜不报忧,谁知道他在全真教内到底过得怎么样。
于是,当丘处机再次来到王府时,完颜洪烈没给他一丝好脸色看。
这一日,他外出狩猎射到了一头幼鹿。完颜洪烈知道这种幼鹿的肉极为细嫩鲜美,便让厨子烹制好了,然后父子两人一起享用。
“多吃点,补一补。”完颜洪烈给乔衡夹了个鹿腿。
意外的是,厨子大概多加了一遍盐,咸得连自己这个饮食习惯偏爱重油重盐的人都受不住,差点咸得吐出来。
完颜洪烈当即就要发作一番,这鹿是他特意亲自给儿子猎来的,居然被厨子烹制坏了,他心中能不生气吗。
然而,就在他正要遣人把那个厨子训斥一顿,狠狠责罚时,他的目光却在儿子身上停住了。
青年正如往常那般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刚给他夹过去的那根鹿腿,完颜洪烈奇道:“这么咸,你怎么吃下去的?”
青年的动作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眼神一暗,他说:“总归是父王的一片心意。”没人听得出他话里搪塞之意,更没人知道,现在就算是把全天下的山珍海味都献到他面前,他也品不出其中滋味。
完颜洪烈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心中一通热血翻滚,他是多么的想就这样向全天下人说:“这就是我儿子!我有一个好儿子!他是我的儿子!”
但最终,他也只是笑着点点头,说了一句:“好儿子。”
然而大概是上天不愿看他如此得意。
就在第二日的时候,他发现包惜弱与世子都不见了。
完颜洪烈不断的在心底祈祷,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可他在府中枯坐了三日,都没等到他们回来,不得不承认,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心中的惊慌与愤怒难以形容。
他不怨包惜弱,只因他知道她自始至终就没喜欢过自己,无论是清醒时,还是噩梦中,他都知道如果自己和杨铁心同时出现在她眼前,她绝不会选择自己,一如她十八年坚持的那样。
所以,他只能去怨自己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
你既然已经从丘处机嘴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何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第二天就要离开王府了,为何还能在前一日如此情真意切地说出那番让他感动至深的话?!
‘总归是父王的一片心意。’
现在再回想起这句话,完颜洪烈恍遭利剑穿心。
当年杨铁心就已经抛弃了尚在母胎里的你,你见都没见过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前十年的日夜相处,后八年在书信中字里行间的真情流露,难道都是假的吗?还是说,仅是杨铁心这三个字,就已经抵得上自己整整十八年的所有付出了?
他觉得自己该怨,也有资格怨!
可是……事到临头,他又怨不起来了。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就算对方不将自己视为父亲,他也早已将对方视为了儿子。
哪有父亲怨恨儿子的。
他想告诉他,只要你肯回来,这个王府里的世子就仍是你。
当自己离世后,这个王府将原原本本的交予你手中。
无论儿子是想当一个终日吟诗作对的闲散文人,还是想做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就算是当一个招猫逗狗、人厌鬼泣的纨绔子弟,他都能让其如愿以偿。
只要肯回来……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