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落雪凄清。
肆虐灵气环绕之下的越山神殿冰冷漆黑,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那溶溶碎雪在殿内翻飞飘零,沾上衣衫,化作冰水,沿着肌理慢慢滑落,却是洗不净心底交缠的痛苦怅然。
山顶,那置身在雪暴之下的石室之内灵力四散,一片澄净金光之中,邢悠无助的感受着自家主子不断损耗的精魄,流下伤心的泪来。
傀儡兽还在北峰半山的结界外嘶吼,那噪杂却是丝毫没有干扰到神殿之内的落寞冷清,这一夜的越山,终是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尽头,连同着最后一代宗主的生命一起,终是到了,消陨的,这一刻…
——
阿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灵力虚耗昏厥过去的两个小时以后。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却还是没有等来黎明,天际漂浮着丝丝流云,雪停了,月光从稀薄的云层后隐隐透出来,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线明亮,让这月光昏暗的冬日夜晚也带上了一层迷蒙色彩。
阿零睁眼,视线模糊了一刻之后,慢慢看清了四周景物,出乎意料的,她竟是在室外,此刻正泡在一处温热的泉眼里,热水齐肩,上头缭绕着温暖的金色灵气,怪不得一点都不冷。这是西山顶上的仙泉,名字取得飘渺,实则就是一处没什么功效的小温泉,唯一特别的就是水热,冬日里来泡一下会比较舒服,若是非要再说一处特别的地方——阿零轻轻垂了一下眼,就是这个泉眼,这座山崖,便是她的师傅,越山武神薄老,当年捡她回去的地方。
她生在越山,天生便是仙体,无父无母,是天地间灵气聚集凝胎,诞下的孩子。当年,这样的说法在她参战之后传说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她却是更愿意接受师傅那句既来之则安之,出身背景之类全是浮云安生在越山待着就好的豪放言论。当年,师傅从来不纠结她的身份,所以她也从不纠结,师傅当她是个普通的女儿家养大,她也就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儿家,平日扫扫地学学占卜,谨遵师命从不在外动用灵力,一直长到十三岁那年,师傅说她大了不太适合继续住在全是男孩子的神殿,便在这里给她搭了一间竹屋,她很开心的搬了过来,一住便是两年,直到…
当年的往事,不其然间闯入心头,只是这些过往,已是不必再想…漆黑的墨瞳里,黯淡无光,阿零静静趴在泉水边沿,淡淡的望去的地方,是不远处那覆着白雪有着一条清幽小径通透其间的竹林。她醒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样沉默着不动,仿佛也已经过了很久…四周,那弥漫在泉水之上的灵气里满是熟悉的殿下的气息,不似先前那样冰冷,却仍是叫她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时隔四月之久,再次相见,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这样的时刻,就好像以前所有的亲密无间都恍若隔世,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漆黑神殿之内,发生的种种纷乱而悲伤,那是他想要确认的拥有,那是她想要交付的真心,没有什么不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那样强烈又偏执的感情宣泄过后,他们又该,如何前进…?
做过的事,再也无法挽回,面对的困境,一样都没有解决,她已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样的矛盾和痛苦,比起当日她在那魔宫悬崖之上做出抉择的那一刻,还要复杂无解,心里满是愧疚,也满是伤痛,她知道逃避的想法很懦弱,却是无法将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清除出去。隐隐的,那胸口深处传来的痛楚真切的提醒着她浊气的肆意,她明知道自己还欠着他很多解释很多歉意,此时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泉眼的另一头,一身黑衣,容色清冷,昼焰行静静靠在泉眼边缘凝神控制着灵气,一双淡漠的眼萃上了月光,静静落在夜色下那白色纤弱的背影上。几乎是在丫头睁眼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先前因着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支配着灵气灌入泉水里稀释过后帮她调息,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丫头醒了过来,却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彼此灵力交融之间从对面传来的复杂又悲伤的情绪,那一刻,金瞳微敛昼焰行在心里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倾身,慢慢靠了过去。
身后传来水波轻动,阿零下意识绷紧了背脊,尔后,一片温暖的怀抱覆了上来,将她笼罩。他从身后搂住了她,伸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握上了她交叠在身前的手臂,那个动作很轻柔,带着一分小心翼翼,透着一丝沉默的安抚,那一刻,心中猛一刺痛阿零紧紧抿了抿唇,垂着的睫毛上沾着水汽,她有些僵硬着不敢乱动,坚持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眨眼,墨瞳轻阖之间两滴晶莹泪珠相继落下,在金光袅袅的水面上激起两圈小小的涟漪,那一刻身后的怀抱紧了紧,那样的力度和温度让她有些疼也有些安心,落下两滴泪之后,阿零没有再哭。
她花了一些时间慢慢平静下来,慢慢的,把之前情绪激动引发的浊气异动压制了下去。以水为介,如今她和殿下的灵气似乎是共通的,她的一点情绪波动灵力变化他仿佛都能察觉到,他的心情身体各种状况她似乎也能默默感受。当日看着那么严重的傀儡反噬似乎已经完全好了,如今殿下周身那本就强大的灵气似乎变得愈发精纯,竟是感觉不到一点傀儡带来的混浊。
阿零有些欣慰的感应着,感觉身后紧紧环着她的胸腔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平稳的心跳,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