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屋外的太阳明艳艳的看着很暖和,真正走在太阳下却还是会感觉到风中丝丝的凉意,更不用提待在这人气不旺的屋子里,女佣拉了拉身上的厚棉衣只觉得不够暖和,又往点着火的灶台靠近了一步。
屋子里的地热其实烧得很暖,却不知为何总叫人觉得暖和不起来,也许就是因为这家里如今阴沉沉的气氛吧,二小姐一家去了欧洲,三少爷一家也不怎么回来看看,最近老夫人和云白少爷又都病了,家里整天整夜的都没什么人走动,怎么可能不觉得冷清呢?
女佣蜷着手靠在灶台边,盯着灶上给老夫人熬的药和给云白少爷煮的粥发呆,屋外银灰色的跑车一个拐弯过来停在公馆门前,片刻之后门铃声响起。
女佣赶忙跑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人后吃了一惊,表情随即转为欣喜:“三少爷今天怎么回来了?我们,我们都没接到通知啊,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
昼焰行穿着一身黑衣,外套上沾着屋外的寒意,闻见屋里浓浓的中药味他微微皱了下鼻子,淡淡开口:“奶奶在家吗?”
欸?女佣顿了一下,三少爷不就是因为老夫人生病了才回来探望的吗?想着便是愣了愣,随即开口:“在的,老夫人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睡着在,不过这个时候该吃药了也该起来了,我先进去通报一声收拾收拾,三少爷请稍等片刻。”
女佣连忙给昼焰行端来一杯茶就跑去通报去了,昼焰行没有动桌上的茶水,而是慢慢踱步到了屋子另一头的落地窗前,站在那里往后院望去。
那一日空难他与真正的昼焰行订立契约,吸收他的灵魂的同时也拥有了他的记忆,如今这入眼的景物均是他熟悉的,这个地方,便是原本的昼焰行生活了二十多年拥有着无数回忆的家。
只是他对于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感情,有的话,那也估计只能算是厌恶。
披着伪善外皮的亲戚,背叛了他的未婚妻,以为一切均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奶奶,还有貌合神离早就已经私下分居却在人前表演了十几年恩爱夫妻的父母。
而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知道一切,却是,视而不见。
所有人都骗着他,他也骗着所有人,如同台上一群卖力演出的小丑,明明表演得是那样的拙劣,却是看着台下演技精湛的观众热泪盈眶鼓掌叫好,背过头去得意的嘲笑观众蠢笨痴傻看不懂他们的伪装。
昼焰行便是这出戏唯一的观众,也是这出戏最出色的演员。在好父母面前扮演着温顺乖巧的好儿子,在好亲戚面前扮演着名利无求的公子哥,在好恋人面前扮演着温润端方的好男友。然后便像是入戏太深,所有的生活都变成了一出戏,所有的戏都真实得如同成了真正的生活,直至生命到了弥留一刻,他的灵魂竟是一半纯净无暇纤尘不染,一半漆黑混沌污浊不堪,这样特殊的灵魂,吸引了从地狱深渊而来贪图着纯净亦是偏爱着污秽的大恶魔。
三年前的一场交汇,灵魂最完美的契合,三年的时光里昼焰行的灵魂留在他身上的痕迹越来越淡,而这承载着太多虚假和欺骗的所谓家的地方,如今也该到了摧毁殆尽的时候了。
身后传来女佣恭敬的通报声,昼焰行转身回眸,那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望在女佣眼里,让她自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如今少爷长大了,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与腼腆,越来越沉稳干练,越来越有担当,只是,却亦是越来越冷淡疏离,越来越不像这个家的人了…
——
午后阳光满溢的卧室里,昼老夫人严如轻靠着软垫坐在床头,久不见日光的肤色显得有些苍白。
昼焰行推门而入,一袭黑衣,黑发墨瞳,那抹深色蓦然闯入视野,竟是让多日看惯了浅色的昼老夫人觉得有些扎眼。
他这个孙儿,自幼被她教得乖乖的,从来都是穿一些浅淡柔和的颜色,眉眼间也从来都是温顺乖巧的,却是不知为何在三年前的那场空难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冷硬了线条,淡漠了神色,整个人天天裹在一身漆黑的衣物里眼神冷冷的叫人辨不出心中所想,越来越难以掌控,越来越惹人生厌,也越来越像他那从草根之初奋斗上来却敢给她蒙羞的爷爷了。
门口,那淡淡望来的视线里带着她最不喜的傲睨,那清冷薄唇若有似无勾起的淡笑更是让她无比厌恶!未经她的允许,他便这样自说自话走了进来坐到了床对面的沙发上,那般随意而慵懒的姿态,那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散发出的侵略气息,让她在被褥之下攥紧了手心,气得咬紧了牙关!
长在高门贵第的名媛闺秀,管理世家大族的当家祖母,她拼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她怎么能允许自己被年轻一代挤出权力中心?!牺牲了所谓的爱情,容忍了她所痛恨之人,她将昼家将普天推上权力顶峰,她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家业拱手让人?!昼家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当家人,那也必须是在她死了之后!普天需要一个有才干的管理者,那管理的权限也必须是紧紧拽在她的手中!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感觉到了力不从心?普天集团早已唯昼焰行马首是瞻,那些股东和职工们,早已不像原先那样对她毕恭毕敬;她养了多年的狗儿们,如今各自离散成了自顾不暇的一盘散沙,再也对昼焰行构成不了任何威胁;而最后,她唯一一个做了主的,他的婚姻,到头来却是什么好处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