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的红,和洁净的白,给这荒僻山间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人一马实在太过耀眼,又堵在路中央,以至于那逃亡的车队远远就瞧见了。
却,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身后是菜市口染血的铡刀,这么一寻思,前头那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红衣女子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楚太妃仓皇出逃,身上穿着的还是家常衣裳,行装也来不及细备,只是急急包了些能换钱的首饰,随手抓几件衣裳,就被儿子安排好的心腹领了出来,和孙子一起踏上逃亡之路。
她双目已瞎,又自来养尊处优惯了,往常连行走坐卧都需要人搀扶才能成行。可这回是逃亡不是出游,自然也没法带上大批丫鬟嬷嬷贴身伺候她,这里几个时辰下来,李氏被颠得七荤八素不说,想如厕想喝水都无法实现,还得不时安慰趴伏在她身上啼哭不住的庶孙。真真是她一生中最为煎熬的时刻了。
马车渐渐停下,李氏眼睛看不见,心下惶惶地伸手向前摸索,抬高了声音问外头的护卫,“何事停下马车?”
外头无人回话,只有马蹄踏在地上来回走动的杂乱声响,李氏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哄身侧的孙子道:“渲哥儿,你探头瞧瞧,再告诉祖母外头出了什么事。”
那孟初雪所出的刘渲不过五岁多一些,素日被孟初雪当做命根子一般娇惯着,养得娇气又不通晓事理。今日受了一番惊吓,又因离了乳母哭闹一路,听了李氏的话后他却是困倦地眯着眼,茫然看向祖母。瞧见祖母发鬓凌乱,一双眼睛可怕地半露白,又狼狈又狰狞,吓得他往后躲了躲。
李氏看不见他的动作,以为他挪动身子是要探出去偷瞧外头,心下顿时高兴了几分,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询问道:“渲儿,瞧见外头怎么样了吗?”
刘渲没有回她的话,小孩子入睡快,那刘渲早就眯瞪着眼睡着了。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轻笑,显然是个女子的笑声,清甜娇嫩,说不出的好听。
“外头怎么样,太妃娘娘听不出来么?”连三驾着马到马车前,手中精致马鞭支起,一把撩下马车帘,瞅着里头满面惊骇的李氏,她轻快愉悦地笑道:“楚王可真是孝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却没给自己寻后路,反倒是安排了这么多心腹保护亲娘出逃,连安置地点屋舍都寻好了。”
让人救出刘渲可以理解,任谁都想留下子嗣,但是楚太妃可就不同了,年老体弱不说,还瞎了双眼。小孩子好带走也好藏身,再加上一个李氏……这风险可就成倍增加了。
这不,就被她堵到了吗?
李氏浑身都在颤抖,她侧耳听着周围,方才连三说话时她听见有很多骑离开的声音,那阵势不小,估计都是连三带来捉她的人马。而护卫着她从京都逃出的楚王心腹,想必已是凶多吉少了。
“你要杀要刮直接来!”李氏铁青着脸嘶喊道:“我这一辈子也值了!由不得你个小贱人作践我!”正在梦乡中的刘渲被她尖利的声音吓醒,张嘴就要哭,却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忙忙止住,害怕地瞧了连三一眼,扁扁嘴拉住李氏的袖子。
连三嗤笑一声,道:“你要真像你嘴上说的这样刚烈,怎么不直接握住你手里那根金钗自尽了事?这样岂不是更加利索干净?也省了我作践你的功夫。”
“你、你……”被她一语道破的心思,李氏羞怒交加,她重重喘了几口气,在身侧摸到孙子的手,拉过他往身后藏,仿佛这样就能解释她并非贪生怕死,只是还有孙儿要顾。
连三还想再奚落她几句,却瞥见刘渲那惊怕带泪的黑眼睛,一时哑口。顿了一会儿,她留下一句话,勒马转身,“你李家的明珠我也给你送来了,你们姐妹不是感情深厚么,我就成全你们,叫你们剩下几十年都在一处。”
李氏胸口仿若受了重锤一击,连声音都带上了惊恐,“你,你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连三懒得再回她,直接驾着马走了,后面自有人来办理余下之事。方才那些话那个场景,叫她回过头来再一寻思,总觉得她就像那戏文里的坏女人,做尽恶事似的!可明明是李氏自己欲壑难填、心比天高,怎么说都是她自作自受!
那种怪异的感觉迟迟不散,连三一路阴沉着脸纵马奔驰,向京城奔去。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京里有什么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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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语涵一踏入安国府就觉得气氛不对,那些下人虽还是行止有度,面上却多了不少担忧惊惧之色。等到了后宅,这种紧张的气氛到达了最顶峰。
一向端庄持重的大夫人徐氏正陪在秦老夫人身边垂泪,三房连成潇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哥连成湛之妻正在一旁给她递帕子。
“这是怎么了?”连三诧异,“我出门前还好好的呀,家里出了什么事?”
秦老夫人见了她才算是放下一颗心,听她这么一问,顿时又气恼地落下泪来,拉着她坐在身旁哭道:“方才殿前司来人,将你二伯押走了!说是涉嫌协同楚王谋反,二房院里搜查得一塌糊涂,搜出了不少信,最后还把老二媳妇和潇哥儿都带走了!”老太太哭得更加伤心起来,虽然连二不是她亲生的,但谋逆这个罪名可是太大了,二房出了这样的事,安国府其余人哪里还能独善其身?那是要诛九族的罪呀!
徐氏也指着脸色惨白的连成潇之妻哭道:“若不是潇哥儿媳妇有了身子,只怕现在也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