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专家的推理竞赛,还未离开会议室的几个人哪里肯放过,纷纷围上来,又不好靠得太近,连支队长付晓翔都忍不住挤到最前面。
一分钟很快就到了,舒浔把眼镜放在桌上,闭上眼睛思忖着。又过了一分钟,左擎苍把眼镜放回原处,示意舒浔开始。
这种推理竞赛既要讲脑力,又要讲策略。一定要从最简单最显而易见的开始,否则,等你把占极少数的深层次推论说出来显摆完后,发现多数简单的已经被人说完,就好像象棋起局通常移炮、跳马或者进兵,基本上没人开局就飞象的。所以,舒浔也不急着往深了说,“老花镜,镜片上遗留一根短发,主人年龄45岁以上,男性。”
左擎苍也不急,他也不是那种开局马上放大招的人,气定神闲地倚在桌子旁边,阳光透过百叶窗,刚好落在他的肩上,那里仿佛披上一层金色的纱。柔和的光线下,他分外俊朗,如果不是眼中太多关于胜负厮杀的寒意,应该还算是个让女人蛮愿意亲近的男人。这时他望着舒浔,目光中有一丝未明的深沉。
“度数不深,不经常擦拭清洗,甚至镜片上还留着几枚清晰指纹,主人没有戴眼镜的习惯,所以经常遗落在某处而不自知。”
舒浔心中一凛,看来他与自己一样,都不急着说难点。“镜片遗留指纹上有个明显模糊横线,这是手指受伤留下的疤痕。”
舒浔话音刚落,左擎苍立刻接上:“其中一边镜架轻微掉色氧化,主人经常用左手推眼镜,左撇子。”
左撇子……跟他一样。舒浔暗暗看了一眼他的左手,也立刻接话:“他是个老烟枪,连不常佩戴的老花镜上都一股烟味。”
“镜架螺丝松动,向外倾斜,眼镜并不适合它的主人,此人脸部直径大于镜架宽度,因此每次佩戴都将镜架向外撑开。”
“眼镜可折叠,主人腰部必定别着一个装眼镜的小盒子,盒子会磨损皮带,所以此人的皮带损耗比其他人大,经常要求配发新的。平时,他也不会穿戴昂贵皮带。”
一来二去,似乎谁也不输谁,推论也渐渐从显而易见开始往深处发展,围在一边听他们你来我往的几个警察都纷纷捧着眼镜对照着看,不断点头加赞叹。刚才来开会的就那么十几个人,他俩的推论让眼镜的主人越来越清晰,同事一场,大家都知道眼镜是谁的了。
舒浔发现,左擎苍脸上带着一种让她十分反感的从容,好像大人逗小孩玩儿似的,难道她的推理在他眼中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又轮到他说了,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新发现要公布。
果不其然,左擎苍闭了闭眼,好像酝酿着要给她致命一击似的。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目光不经意扫过舒浔时,她竟然有些许紧张,挺直了腰杆,不想被他镇住。接着,只听他的声音幽幽响起:“热身结束,游戏正式开始——这副单光老花镜根本不适合他,然而此人从未打算换一副适合他经常佩戴的渐进多焦老花镜,因为刑警的身份让他更倾向于不佩戴任何可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物件,他虽然年纪大了,可仍想和年轻人一样奔跑在罪犯身后,将罪犯制服。可追击逃犯的机会毕竟少,大多数时间,他得靠看报纸或者偷偷玩棋牌游戏度过……”
“玩棋牌游戏?!”陆子骞忍不住问道。
忽然的打断令左擎苍有些不悦,他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镜片上方有磕痕、划痕,不止一处,右上方居多,他每次都急急用右手将眼镜摘下,胡乱仍在桌面上,因为他惯用的左手必须要做一件比摘眼镜看清来者何人更重要的事——握着鼠标,关掉游戏页面。四五十岁的男人大多对时下流行的大型网游不感兴趣,市局电脑对网络安全要求非常严格,工作时间打开外部网站进行娱乐可能会被发现,因此单机棋牌游戏更能吸引他们。”
舒浔皱了皱眉,他分析得太过细致,让她感觉一阵危机感。他兀自说完,朝她看来,无声地示意她——it\\\un!
“车到了,车到了。”老张推开会议室的门,才进来,发现大家齐齐转身看着自己,“咋地了?不是要去案发现场吗?”
圆胖的大脸、腰间的小盒子、夹在左手的半截香烟……
“老张,你的眼镜。”陆子骞把老花镜递给他,心里暗想,好哇你个老张,原来上班时间躲办公室不是在干正事,玩牌啊你!
其他人则是把目光移到老张腰间那条有个大大“h”的皮带上,什么“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爱马仕皮带”,原来是假的啊……
躺着也中枪的老张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被这二人揭得透透,只顾带着他们几个下楼。
因为老张的闯入,游戏被迫中止,他俩暂时势均力敌,可舒浔心里明白,这个游戏再玩下去,自己一定会输,因为……她用余光瞥了下站在她身边的高大身影——他还有好多推论没有说出来。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有他的能耐,她也有她的本事。想到这里,她往旁边移了一步,标榜自己对身边这个男人的厌恶和排斥。
六座商务车内,左擎苍坐在副驾驶,舒浔就钻到最后一排去坐,一路上谁都没提起刚才的游戏,也没主动开口说话。司机将这种静默理解为专家的不苟言笑,只有这二人心里明白,纯粹是懒得跟对方再废话哪怕一句。
世纪阳湾小区位于鹭洲三环,周围不算繁华,二期工程仍在建设,巨幅海报挂在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