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云锦早早便去花船赴约,待要推门时心中倒又生了几分欢愉。
实话说,在窦府每日过得都如履薄冰,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走漏些什么对沈焕不利,再加窦家兄妹相互间别了气,窦策脾气又是极坏,整日看人脸色的日子过得着实辛苦,现在看来,与潭溪王的花船之约倒可以让她溜出来喘口气。
云锦这才刚一推门,便见那潭溪王坐在了案前翻看一卷简牍,身后还立了个灰衣男子。见了云锦推门进来,沈焕便含笑起身相迎道:“一月未见,过得可好?”
云锦噙了笑微微一点头,目光又好奇地落在那灰衣男人的身上,沈焕见状了然一笑又道:“不用顾虑,他是齐襄,我府中之人,这些年南征北战全靠他相助。”
闻言云锦再看那齐襄,见他恭恭敬敬立在案边,眉眼生的柔和,身子也是稍显单薄,再看他那白皙的皮肤,便知他是个鲜少暴晒于烈日之下的读书人。
许是云锦生于将门,凡见天下男子如他般弱不禁风模样她心中总生出些讥诮,正是不经意间抿嘴一笑,那齐襄也是正好是往她看去,见她那般模样,却是微一皱眉没有言语。
案边沈焕倒是没见这二人神情异动,伸手引了那云锦入座便是开口问道:“这几日窦家可有动静?”
:“前些日子我虽是得了机会侍奉窦惠,但她似乎不太信我,与我颇为疏离。”云锦凝了眉,显得有些忧虑。
:“哦?竟然得了机会亲近窦惠,这已然是好事了。”沈焕笑道,顺势提了案上玉壶替云锦斟了杯茶递去她跟前。云锦正是笑盈盈伸手来接,却见那沈焕看定她,微微变了脸色。
云锦此番许是想起些什么,缩回手正要下意识往脸颊挡去,却叫那沈焕一把按住,只听他拢眉沉声道:“你的脸怎么了?”
云锦微微一怔,张了口却是欲言又止,她想起那日在窦策住所差一点败露之事,这事若是说了,也不知沈焕可会怪他。云锦低眉,正是沉吟不决时,又听到身边衣衫摩挲之声,抬眼一看,见那齐襄正抿紧了唇定定看着她,云锦心中生出些畏惧,但又觉得与沈焕不该有所隐瞒,遂开口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
听完这番话,还未等那沈焕开口,便听得身边有人厉声道:“你这般不顾大局,贸然行事,实在不应该。”
闻言云锦侧了脸看过去,果不其然,说话之人便是那齐襄。只是他言语里分明愠恼之意,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
尚未等云锦辩驳几句,他便又道:“这已经进了将军府一月有余,竟还只是走到这一步,可是姑娘不够尽心?今日殿下已经下了聘,再过三月便要迎娶窦家小妹,此番若不是因为那窦策大意,真怕到了大婚那****都还在灶间浣疏切菜。”
这三两句话堵得云锦说不出话来,只是她心觉自己确实有了疏忽,但也是劳心劳力,怎么至于让他说出这番话来中伤。想到此处,她心中愤愤,扭头去看那沈焕,只见那潭溪王脸上也分明有些尴尬,但却还是埋了头去饮茶,竟未出言制止。
云锦不知,齐襄的脾气沈焕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想要说的话,就算你给他递了千万种脸色他也不会罢休,你若多说几句倒又能给他再挑出错来,此时最好是不言语,等他说罢,你再说他便是。
只是那齐襄言语间尽是埋怨,云锦毕竟是个姑娘,三两句话里说得又颇重了些,此时不禁埋下头双颊憋得通红。
沈焕也是心觉不妥,看那齐襄是牟足了一口气,正是再要开口,他神色一凌,方要阻止,却是只觉一个物件擦着他的眉梢向外飞去,沈焕正是心中一惊,又听“哐”一声,他抬眼望去,见那本是握在云锦手中的琉璃水杯应声在齐襄脚边碎了一地,而那齐襄也是一个踉跄退去几步,再是埋眼去看,便见那青灰袍衫竟是满是斑驳茶渍。
沈焕微怔,别过脸去瞧那云锦,见她竟是默声不语,只是她再清秀的眉目竟也是掩不住她此番的愤然。而那齐襄更是狼狈,方是扶住一个矮柜站定,正是用手轻掸衣襟,那平日里总是不愠不火的脸,今日总算有了些神采,这一时,沈焕竟是不觉忍俊,却是慌忙扭了脸看去别处。只听那云锦淡淡开口道:“你若觉得不妥,自己去那窦府试试便知道。”
说罢,她又是愤愤然盯住齐襄,沉声再不言语,而那齐襄却也是转眼望定她,鲜少地丢了从容,抬手指向她,正欲反驳,便听沈焕厉声一句:“齐襄,衣衫都湿了,还不退下去。”齐襄欲言又止,睇那沈焕一眼,脸色阴沉,却到底是作了罢,匆匆然俯身施礼,几步便是退去舱外。
舱里终是只剩云锦与那沈焕,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沈焕上下打量那愤愤然憋红的双颊的云锦,开口宽慰道:“齐襄性子便是如此,我知你有诸多不易,他也只是说说罢了,你更是不必同他计较。”
闻言那云锦抬眼看那沈焕,讥诮道:“殿下竟爱在人后言语!”
沈焕听得出云锦是在怪他方才没有开口阻拦那齐襄,顿觉有趣,笑道:“人前我可不敢,平日里我可惧那齐襄几分,他自小读书,一肚子笔墨,我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庸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闻言,那云锦扑哧笑出声来,却又是慌忙掩嘴看去别处,却是见他从腰间摸出锦囊递去她眼底。
云锦一看,这可不就是当初她装那玉佩的锦袋么,上月初十正是让沈焕借了去拓印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