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宫人进来,重新奉了茶。云婵与皇太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营造出一派和睦。
那盏下了砒霜的茶仍搁在案上,悠悠然地散着热气,淡白色的水雾愈散愈稀薄,慢慢的,就只剩了极微弱的一丝一缕,无力地从盏中飘散出来,然后消失不见。
云婵静静等着,等着霍洹的到来,思量着如何既能全然按着皇太后的意思说了那话、又能让霍洹明白其中隐情并解了这围。
冯子沅在半刻后进了殿,向皇太后一揖,而后坐到了云婵身侧。
二人从前自是不认识的,此番,倒是冯子沅含着笑意,先开了口:“早闻长公主美貌,今日一见,倒将传言都比了下去。”
“冯公子谬赞。”云婵浅颔了首,唇畔勾起一哂掩饰住几分厌恶。复又静坐不言,连多看他一眼也懒得看。
其实平心而论,冯子沅气质样貌也皆不差。只是眉目间总有几分傲气悬着,目中无人的样子直让云婵反胃,愈比愈觉得连霍洹都不曾有过这般神气,他当自己是谁……
冯子沅倒是止不住地在看她,好像有心要把她看个彻底一般,眼含着笑意,目光在她面上划来扫去。
直看得云婵愈发不适,眉眼轻抬扫他一眼,语气生硬得发冷:“冯公子若得以娶我过门,日后再看不迟;若娶不到,今日多看无益。”
厌恶表露得清晰明白且含着轻蔑,说得冯子沅面色一冷,坐正了身子移开目光,果不再看她。皇太后听言则是冷哼一笑,懒得置评的样子。
这情状让云婵烦闷透了,大有些任人宰割的感觉。便是一会儿霍洹来了,她也不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那一端还拴着叶澜与吴太妃的性命呢。
然则若是她不说、霍洹又没瞧出个所以然……待得赐婚的旨意一下,就什么都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和霍洹也就算是再无缘分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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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愈加安静了,那一盏茶也在安静中散尽余温,再无哪怕半点白雾浮起,清清澈澈地在杯中盛着,就如同云婵现下的处境一样——置身于长乐宫,却改变不得什么。
霍洹踏入殿门,便迎面撞上了这一室冷寂。
定了定神,行上前去向皇太后长揖问安,又受了云婵与冯子沅的礼——尔后,原本浸透于三人间的沉默便蔓延到了四人之间。
落了座,霍洹看一看云婵又看向冯子沅,问道:“伯淮君有事?”
冯子沅看向皇太后,皇太后也回看向他,黛眉稍稍皱着,带着无奈和不快喟了一声,压抑着怒意似的道:“自己说吧。此事,还要哀家向陛下开口不成?”
“诺……”冯子沅应了一声,云婵的心悬了起来。原觉得忽提此事,霍洹或多或少总会觉得其中蹊跷,毕竟皇太后从来不喜欢她,她又怎会想嫁入冯家?
原来……皇太后哪里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根本仍是原本不喜欢她的样子,只让冯子沅开口,这戏看着就更真了。
只见冯子沅应了那一声后,神色为难地迟疑了好一会儿,仿佛斟酌着什么。半晌,终于开了口,放缓的语气仍带着犹豫,却是字字坚定:“请陛下……为臣和锦宁长公主赐婚。”
“什么?”霍洹明显一诧,而后并未多问冯子沅,直接看向了云婵,“小婵?”
“是……”云婵低着头,搭在膝上的手被衣袖覆着,只有手指露在外面。用了两分力才抑制住手指的轻颤,她浅笑着一字字道,“请陛下为臣女赐婚。”
“是旧识?”霍洹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轻声一笑,“没听你提过。”
“但小婵必定和陛下提过,她从前是有心上人的。”冯子沅噙笑颔首,霍洹轻轻“哦”了一声,旋即放了心,神色镇定:“是你?”
冯子沅应说“是”,连云婵也放下了心。看来她端庆宫中是有皇太后的眼线的,是以那日和霍洹说起“心上人”的话被人听了去;眼线却未布到御书房,于是她告诉霍洹她的心上人便是他的事,冯家不知道。
“伯淮君,小婵在宫里时日久了见不到外人,心全在你这故人身上无妨;但你今日来提亲,可是明显欺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了。”霍洹淡声笑着,语声中凛意分明。
冯子沅一怔,忙欠身道:“请陛下明示……”
“你有几房妾室的事,可告诉小婵了?”霍洹淡看着他,冷然又道,“庶子都有不止一个,几日前又刚和母后要了特设,从教坊接了个歌姬回去。这些事,小婵知道么?”
霍洹看向云婵,冯子沅同样看向她,皇太后仍神色淡泊中夹杂些许厌恶。云婵静了一静,笑而答说:“是,臣女知道。”
“你知道了,仍想嫁他?”霍洹问得从容。
“是。”云婵颔首,笑意盈盈,“臣女会宽待妾室,当好冯家的长媳。”
——这显是被什么事要挟住了。
霍洹了然。面色旋即黯了下去,话锋一转:“你想嫁,但朕不想让你吃这个亏。”
冯子沅一怔,听出这是不答应的意思,刚欲出言却听得皇帝又道:“伯淮君,小婵在宫里几年了,就算是要和亲也不曾忘了你,是以在朕面前提过;可你……纳妾无妨,与歌舞姬风花雪月朕亦不管,但你可问过小婵半句么?若非今日忽然提起,朕甚至不知你与她是旧识。冯家位高权重,要打听打听她过得如何,无论是父皇还是朕都不会怪罪,但你,问过么?”
冯子沅语塞,云婵也垂眸不言。各自默了一会儿,霍洹起了身,二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