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原本应该是九死一生的逃亡,最后只有两个人阵亡,却不是死在丧尸之手。一连好多天,苏泽一再梦见那对母子死不瞑目的双眼。
又一个夜不能寐的晚上,苏泽躺在吱嘎作响的木地板上,篝火的光夹着月光照进木屋,蝉鸣中依稀还能听见值夜的蓝尚武一刀刀削着什么的声音。昨天傍晚时分车队找到这座林中木屋,蓝尚武决定暂时在此落脚,这两天先在林子里打猎整修一番再上路。
上午的时候苏泽主动提出跟肖陌一起去打猎,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点干粮,下午又深入森林腹地,一直到入夜才回木屋。这段时间,他只要一有空就跟肖陌一起行动。有肖陌在的场合,蓝傲文必然不会出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是该理解他的难处,还是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但假如有谁应该谴责蓝傲文,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在林子里跋涉了一天,明明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可是一闭上眼却又必须强迫自己睁开,他害怕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靥。直到蝉声也平息,树林里万籁俱寂,只剩下篝火燃烧时懒洋洋的噼啪声,他终于有些扛不住一bō_bō袭来的睡意。
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屋子里窸窣的响动,苏泽警觉地张开眼,刚要翻身,一个人影欺身压下来,他本能地就要起脚踹开对方,却在看到那双黑琉璃般灵动的眼眸时生生地收住。这一收敛,蓝傲文更是仿佛得到默许般手脚并用地将他按在地板上。
柔软的蜜色卷发自蓝傲文耳侧丝丝垂落,遮掩住两人面对面的脸。“还在生我的气?”蓝傲文低头看着他,逆着光,晦暗不明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七天了,你还要气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生气。”苏泽不自在地避开蓝傲文胶着的目光,试着要坐起来,却被蓝傲文压得死死的。
蓝傲文凝神看了身下人半晌,忽然低下头凑过去亲吻对方。
苏泽在最后一刻别开了脸,感到那些细密的卷发在脸颊上失望地一扫而过。
“你说你没生气。”蓝傲文直起身子,蜜色的卷发落回耳鬓,那一头卷发被窗外的月光火光勾勒出一道发亮的边,丝丝缕缕的金色就像火焰的外焰,很美,很炽热,也很危险。
苏泽看了他许久,沉默地翻身坐起。
蓝傲文沉了口气,起身道:“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黑衣的狙击手盘膝坐在地板上,看着木地板上两个人在火光下跳跃的影子:“我没有怪你。”
蓝傲文眨眨眼,像是被逗笑了,他弯下腰,两手按在膝盖上,凑近对方,逗弄一般轻声问:“苏泽,你说什么呢?”
苏泽抬头直视他:“这不是你的错。”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像在说谎或是讽刺,蓝傲文收起了促狭的笑容,微微蹙起眉:“你真这么想?”
“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我们都活下来。”
蓝傲文站直身子,冷淡地挑眉:“有吗?”
“……有。”苏泽沉吟道,顿了顿,“我应该拒绝她,在你之后第一个爬过绳索,再让余伯过来。”
“没错。”蓝傲文像是很满意似地点点头。
“所以你没有错,”苏泽抬头道,“错的人是我。”
蓝傲文看着他,没有说话,神情晦暗莫测。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苏泽拿起一旁的步枪,起身拉开房门,“你给我一些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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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篝火前,守夜的人换成了孟安儒,年轻的诈骗大师哈欠打到一半,张大嘴诧异地看着走出木屋的黑衣狙击手和跟在后面走出来的蓝傲文,眨眨眼:“怎么?要打野战?”
苏泽听得脸色一僵。而面对这个应该很对胃口的调侃,蓝傲文也冷着脸没有一丝好脸色。孟安儒知道自己踩到雷了,很识时务地装作什么也没说过,哼着歌儿捣起火堆。
“你去休息吧。这一班我来替你。”苏泽走到篝火边坐下。
孟安儒瞟了一眼身边英俊的黑发青年,从前只是觉得苏泽性格有些冷淡,哪知这会儿对方在身边坐下,浑身无处不散发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气场,孟安儒识趣地站起来,看了一眼杵在篝火那头的蓝傲文,他的卷毛有些凌乱,盖住了右眼,眼神的杀伤力小了一半,谢天谢地。
蓝傲文就是那华丽女王般的泰坦尼克号,却无可避免地撞到了冰山上。钻进木屋前,孟安儒幸灾乐祸地想。
苏泽将一根枝条掰断了扔进火里,凝望着“噼啪”四溅的火星。
蓝傲文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嗓音森冷,一字一句道:“既然是你的错,为什么受罚的人是我?”
苏泽眼皮一跳,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每个被噩梦惊醒,夜不能寐的长夜,他被负罪感纠缠着不得解脱,虽然开枪的是蓝傲文,但是让蓝傲文开枪的却是自己。如果他和余伯能第一时间过去,那么就算那对母子之后再在绳索上耽搁再长时间,蓝傲文也不会开枪,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
这样一来,大家就都可以生还了。而他明知蓝傲文的思考方式如此粗暴直接,却还是做了最坏的一件事,不但害死了那对母子,还弄脏了蓝傲文的手……
“不是你的错。”蓝傲文忽然出声。
苏泽抬头看向篝火对面站立的人。
“不是你的错,杀人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真的觉得这么难以接受,把错怪在我头上吧。我